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千隻鶴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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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似乎也想不通才摔碎的,因此菊治考慮不保存這些碎片,而把它埋在石制洗手盆旁邊。不過,他最後用紙把它包起來,放進壁櫥裡,然後又鑽進了被窩裡。 文子究竟擔心菊治什麼時候拿什麼東西同這件志野陶比較呢? 菊治有點疑惑,文子的這種擔心是從哪裡來的呢? 何況,昨晚與今晨,菊治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把文子同什麼人作比較。 對菊治來說,文子已是無與倫比的絕對存在。成為他的決定性的命運了。 此前,菊治每時每刻無不想及文子是太田夫人的女兒,可是現在,他似乎忘卻了這一點。 母親的身體微妙地轉移到女兒身上,菊治曾被這一點所吸引,做過離奇的夢,如今反而消失得形跡全無了。 菊治終於從長期以來被罩在又黑暗又醜惡的帷幕裡鑽到幕外來了。 難道是文子那純潔的悲痛拯救了菊治? 文子沒有抗拒,只是純潔本身在抵抗。 菊治正像一個墜入被咒語鎮住和麻痹的深淵的人,到了極限,反而感到自己擺脫了那種咒語的束縛和麻痹。猶如已經中毒的人,最後服極量的毒藥,反而成瞭解毒劑而出現奇跡。 菊治到了公司上班,就給文子所在的店鋪掛了電話。聽說文子在神田一家呢絨批發店裡工作。 文子還沒到店裡來上班。菊治因為失眠,早早就出來了。 可是,難道文子是清晨還在睡夢中?菊治尋思,今天她會不會因為難為情,閉居家中呢? 午後,菊治又掛了個電話,文子還是沒來上班。菊治向店裡人打聽了文子的住所。在她昨天的信裡,理應寫了這次搬家的住址,可是文子沒有開封就撕碎,塞進衣兜裡了。晚飯的時候,提到工作的事,菊治才記住了呢絨批發店的店名。 但是,卻忘記問她的住址。因為文子的住址仿佛已經移入了菊治的體內。 菊治下班後,歸途中找到了文子租賃的那間房子。在上野公園的後面。 文子不在家。 一個穿著水兵服的十二三歲的少女,像是剛放學回家,走到門口來,又進屋裡去了片刻,才出來說道:「太田小姐不在家,她今早說與朋友去旅行。」 「旅行?」菊治反問了一句。「她去旅行了嗎?今早幾點走的?她說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少女又退回屋裡去,這次站在稍遠的地方說:「不太清楚,我媽不在家……」 她回答時,樣子好象害怕菊治似的。是個眉毛稀疏的小女孩。 菊治走出大門,回頭看了看,卻判斷不出哪間住房是文子的房間。這是一幢帶小院子的、不大的二層樓房。 菊治想起文子說過「死亡就在腳下」,他的腿不由地麻木了。 他掏出手絹,擦了擦臉。仿佛越擦就越失去血色。可他還是一個勁地擦。手絹都擦得有點發黑且濕了。他覺得脊背上冒出一身冷汗。 菊治對自己說:「她不會尋死的。」 文子使菊治獲得重新生活的勇氣,她理應不會去尋死。 然而,難道昨天文子的舉止不正是想死的表白嗎? 或許這種表白,說明她害怕自己與母親一樣,是個罪孽深重的女人呢? 「讓栗本一個人活下去……」 菊治宛如面對假想敵人,吐了一口怨氣之後,便急匆匆地向公園的林蔭處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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