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花的圓舞曲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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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側並排艙房的窄長走廊,只是一片白花花的油漆的寒光,已經杳無人跡了。 女弟子們帶著不安的神色,在大廳裡等候著。那兒也寂然無聲。竹內強壓住心頭怒火,苦笑著說: 「他自己已經上岸了吧。早知如此,在岸上等他就好了。」 也許是這樣。碼頭分上下兩層。接人的從樓下上船。旅客從樓上上岸。這大概是為了避免混亂的緣故吧。從岸上到船上架設的臨時渡橋,也分上下兩層。說不定竹內他們上船以前,南條就早已上岸了。 旅客的行李源源地運了出來。 快要下船的當兒,星枝叭噠一聲把花束扔進了海裡。鈴子望了一眼那漂浮在波浪上的花束,又茫然若失地凝視著自己手中的花束。 臨港餐館又沸騰起來。有的人在席間發表回國演說。 出了碼頭便門,他們甚至連汽車車廂也搜索了一遍,最終還是沒有看到南條的身影。向報社記者打聽,記者回答他們也在尋找南條,想請他發表回國觀感。 也許竹內難以忍受這種屈辱和激憤吧。在悲傷之餘,他想一個人獨自呆著。 「實在對不起。失陪啦,我這就……」竹內說罷,連頭也不回就走了。 女弟子只好面面相覷。星枝家的司機把車子開了過來。 「回家嗎?」鈴子孤零零地說了一句。 「不回家。」星枝搖了搖頭。 「可是……」 鈴子直勾勾地目送著竹內的背影,這當兒她熱淚盈眶,倏地跑了過去。 「師傅,師傅!」鈴子從後面緊追上去。 兩個女弟子滿臉為難的神色,望著星枝問道: 「不回家嗎?」 「不回啦。」 「那麼,再見。」 「再見。」 星枝又獨自上船去了。她來到南條的艙房前,悄悄地靠在門扉上,一動不動,合上了眼睛,臉上像掛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具。 不論是倉庫的紅色屋頂、街樹的嫩綠、前方聳立著白色洋房的街道,還是從海面拂來的微風,都給人以一種清新的感覺。鈴子的皮鞋聲顯得格外響亮,興許是她要追上竹內的心情變得更加急切了吧。她目不斜視,只顧往前奔走。 「師傅!」她迫上竹內,差點兒跟對方撞了個滿懷。 「噢。」 雖然突如其來,竹內卻顯出高興的樣子。 「你一個人嗎?」 「嗯。」 鈴子摘下帽子,甩了甩頭髮,一邊揩著汗珠。 「已經是夏天啦。」 「天氣真好啊。」鈴子歡悅地笑了。 「不知星枝她們怎麼樣。我是冷不防地跟在師傅後面追上來的。」 竹內默然不語。鈴子一邊走一邊似看非看地瞧了瞧竹內的臉色。 「也許南條在旅館休息呐。」 竹內說著,走進了新華麗飯店。可是,南條也沒有在那兒。他很快又走了出來。 「咱們吃午飯去吧。」 在外面等侯著的鈴子依然面帶愁容,一味在搖頭。 「那麼,再走走吧。」 鈴子點了點頭。他們從鬱鬱蔥蔥的山下公園旁邊,走過垂柳飄拂的穀戶橋,沿著兩側都是西洋花鋪的坡道,朝山岡上掛著氣象站旗子的方向登上去。傳來了少女們合唱的讚美歌。他們兩個人被歌聲吸引了,便走進了外國人墓地。 這片墓地開闊悅目,如茵的綠草坪上,輪廓分明地聳立著一塊塊白色的大理石,花草點綴其間,初夏的陽光潑灑下來,晶光耀目。簡直是一個清潔、整齊、歡快而又靜謐的庭園。在山岡的陡坡上極目遠望,右邊停泊在海港裡的船隻、海港市街、伊勢佐木街的百貨商店,乃至遠處的重山疊巒也盡收眼底。 讚美歌聲是從遠處山麓的墓地傳過來的。歌唱者多半是基督教學校的女學生。 入口路旁的河堤上盛開的杜鵑花,嫣紅似火。那色彩映在大理石的十字架上。 女人衣服的顏色,由於草坪和空氣的關係,看上去像是一幅瑰麗的圖畫。尤其是年輕姑娘穿上和服,簡直美不勝收。前方一望無垠,仿佛浮現在市街的上空。這裡也是橫濱的名勝之一,不光是前來掃墓的外國人,還有裝扮入時、前來遊覽的日本姑娘,也流連其間。 他們邊走邊稀罕地讀著碑上鐫刻的「為了我愛妻的神聖回憶」的銘文,還有下方刻著的聖句等。興許是這些與墓有因緣的人所表現出來的摯愛和悲傷,在鈴子身上引起了共鳴吧,她覺得自己的感情純樸地流露了出來。 「噢,師傅,南條真的回來了嗎?」 「是回來了。艙房上明明寫著他的名字嘛。」 「不至於在中途跳海了吧?」 「哪會幹出這種傻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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