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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工作

  義三和民子都通過了國家考試。

  民子預先瞭解到義三工作的打算,也沒有告訴義三,便也申報了同一個醫院。義三如願以償,進了國立療養院。可民子未被錄取到第一志願的國立療養院,而是進了保健所。

  一般而言,保健所、療養所都很歡迎像義三、民子這樣的剛剛結束住院醫生活的年輕醫生。這種地方工資低,升遷的機會少,很多人幹一段就會辭職不幹的。所以,比較缺少人手。

  總而言之,用不了多久,民子也能調到和義三相同的療養院的。民子打算在情況允許的條件下,爭取和義三一起幹醫生。這不但可以成為她眼前的喜悅,也可以成為她未來的紀念。

  桃子等義三要離開家時,讓義三做出保證。

  「星期六要回來吃飯。你要是忘了,我就還搗蛋,嚇破你的膽。」

  「現在沒有牙膏照片比賽了吧。」

  義三笑了笑,說。

  「你這個人總是迷迷糊糊的。要找你的毛病,拿你開心,有的是機會。」

  來到療養所,義三最為吃驚的是,這裡病人太多,可病床又太少。貧困與結核的發病,形成了惡性循環。針對這種狀況,最近義三打算研究幾種新藥以及早期治療方法。

  療養所位於武藏野的綠色地帶。這座木造的樸素的建築為紅楓、杉、松的叢林所環抱。男性病人的病房就像以前的兵營宿舍,一條從頭到頂的通道,兩側各有二十張病床。

  病情極重的病人才能住到單間病室。可這種病室只有十間。

  ——禁止嬰幼兒進入室內。

  ——重病病房,請放輕腳步行走。

  到處都貼著注意事項,用來提醒探視病人的來訪者。

  有一個患腎結核的年輕的重病人。他是根據福利保障法進的醫院。住院這麼久了,可義三卻沒看到有家屬來看望他。以前,他曾做過一個腎的手術,一度出院,後又復發。但不能再做手術了,只能採用些臨時的內科療法,等待死期的來臨。最近,他晚上小便次數頻繁,已到了極限。據說他病情惡化的消息已經通知給了他的家人。

  一天,當義三查完房走出那個青年的病房時,他發現一個鮮見的、身著華豔服裝的女孩在療養院的走廊裡走來。女孩一身黃色連衣裙,挎著個茶色的挎包,臉上的化妝頗為濃豔。她反復地看了看義三的臉後,叫住了義三。

  「喂,喂……」

  「大夫,你是不是房子弟弟死時來的那個大夫。您去過N鎮吧?我就住在房子的隔壁。」

  女孩子講話的聲音很高。義三便把她帶到院裡,站在紫苜蓿中。

  「我今天是來看我哥哥的。大夫,我哥哥是不行了嗎?」

  「我剛來這所醫院……你問一下T大夫吧。不過,你還是盡可能來看看他吧。」

  義三沒有直接答覆加奈子。他盯視著這個房子的鄰人。

  「我哥哥真的不行了吧。」

  從義三的言語中,加奈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我哥住進醫院有很長時間了。最近,又有了新藥。我還以為他能得救呢。」

  加奈子手裡提著挎包,隨手甩動著。

  「我哥的一生就交待在這裡啦,這算怎麼一回事兒啊。要是不行了,就像阿達那樣來個乾脆的。大夫,你對年輕人的死是不是覺得無所謂。」

  義三沒有回答。

  「大夫,房子拼命照護的那個阿達已經死了。」

  「阿達?」

  義三反問了一句,想起了房子那封不可思議的來信。

  「他和你長得很像。」

  「和我很像?」

  加奈子死死地盯視著義三。

  「看起來並不那麼像。不過,房子覺得他挺像你的。她總是在阿達那兒找著你的形象……」

  義三猛然間覺得面頰到頸部有些發緊,問道:

  「你知道她在哪兒嗎?房子的住處……」

  「她住在M的精神病醫院。房子盡碰上慘事,再加上阿達又死了。弄得她精神不正常了。」

  義三與加奈子告別之後,急匆匆地趕到了M的精神病醫院。他曾和井上民子在這所醫院做過最後一段的住院醫。

  不論是在電車裡,還是走進醫院的大門時,義三一門心思想著房子,周圍的東西什麼也沒看到。直到差點兒撞上眼跟前伸著雙手攔住他的去路的女人,他才恍然清醒。

  「栗田。」

  「啊。」

  「你剛到?」

  民子平靜地問道。

  「太晚了。」

  義三喘著粗氣,道:

  「原來是民子小姐啊?」

  「你珍愛的人是我安排到這所醫院的。」

  「你?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命運吧,命運的安排。」

  民子嫣然一笑。

  「她還不能交給你。你現在來了,也不能和她見面。當然,作為醫生來講另當別論。可你不是她的醫生吧。比醫生的關係要密切得多吧。」

  義三聽到「醫生」這個詞,心裡平靜了一些。

  「她怎麼樣呢?」

  「她是受了一時的打擊,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不過,現在,她身體很虛弱。那天,她在我家附近昏倒了。」

  義三緊皺眉頭,向民子低頭表示了謝意。

  「栗田,你這個人盡給別人添麻煩。我當醫生第一個重病號就是你,還有她。」

  「對不起。」

  「哪裡。這說不定還是我的幸福呢。」

  「謝謝。」

  「要你謝謝還早一點兒。」

  民子看了看義三,又說:

  「她要不要回到你的身邊,這還很難說。因為她覺得自己所愛的人都會死掉的,而且深信不疑。」

  「這不是瞎想嘛。」

  「不是。她父親就不講了,她可憐的母親、幼小的弟弟、還有夜總會的侍者……聽說那個侍者是在救她時受了傷,才得的破傷風。她後來是去找自己的鄰居,到福生的夜總會謀生的。她的鄰居就是和房子一起被從你舅舅那家醫院的地皮上趕走的姑娘。」

  義三想起了加奈子。

  「那姑娘的哥哥就是我們療養院的患者。」

  「你就是靠通過她才知道這裡的吧?你得好好照著照看她哥哥。」

  「可是,她哥哥已經沒救了。」

  「是嗎?是因為窮耽誤了吧。」

  「嗯,可以這麼說。他得的是腎病。」

  「可你對房子,為什麼不在她受到創傷之前抓住她呢。愛也同樣有個關鍵的時刻。以為只要有了愛,任何時候都能結合在一起,這種想法是錯誤的。那麼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你怎麼能任她流浪呢?」

  「對不起。」

  「看到你進這門時那個氣勢,我也就不好說你了。剛才,你的眼神有點像她。不過,讓那孩子不顧你的死活,重返你的身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這事兒也太慘了。」

  民子說著,眼眶濕了。

  「她經常像說夢話似的喊著桃子的名字。其實,這是在呼喊著你。不過,桃子能夠那麼乾脆地割捨你,對她又那麼好,這一方面是因為桃子的性格,另一方面也是由於她的感覺。栗田,你真是個幸福的人。」

  民子是在說桃子,可又像在談自己。察覺到這一點,義三心裡很不是滋味。

  民子換了一種語氣,問:

  「怎麼辦?」

  「什麼?」

  「進醫院去看看?去問問她的病情?」

  「好,就這樣。」

  房子那燃燒著情熱的眼睛在召喚著義三。

  「嗯。不過,我覺得還是不看她為好,即使在遠處。」

  說完,民子突然把視線轉向了空中,接著又移向了義三,臉上顯出要告別回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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