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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歡迎你,福生

  「Welcome FUSA」的字體上裝飾著紙制的櫻花。這裡的櫻花並沒有凋謝,在風中發出嘩嘩的聲響。

  田地中的道路揚散著春天的沙塵。每當有車輛經過,人們都不得不轉過臉去站在一旁等車通過。

  櫻桃夜總會所在的高高的山岡上,小櫻樹在路燈的映照下,綠葉顯得愈發鮮嫩,襯托出深夜的靜寂。然而,在夜總會裡,此時似乎正是最為喧鬧的時刻。

  這是家美軍駐軍專用的夜總會。所以,所有的裝飾都顯示著這一點。飯店的屋頂上「盛開」著粉紅色的紙櫻花,紅色的串燈籠放射著大紅的色彩。

  演奏爵士音樂、唱歌、跳舞的大舞臺四周是大紅的欄杆。

  舞女臉上的化妝、身上的夜禮服裙都是極為大膽的原色調,而且十分暴露。這裡混雜著頹廢和野蠻,也滲透著活力。

  房子就生活在這一切中。現在,她還是一個動作笨拙的見習舞女。

  房子長睫毛下的大眼睛放著灼人的目光,令望著她的人們沉醉、震驚。每個企圖靠近她的客人,在她銳利的目光注視下,都不由得避開她,向其他的舞女身邊走去。

  「房子,你還在一花獨放嗎?真沒辦法。」

  曲子終了,加奈子從客人的桌子處走了回來,向房子問道。然後,她拉住房子的手,讓她站了起來。

  「客人走到你面前時,可不要用眼瞪人家啊。平時,舞女不好意思,客人都不願意呢。更何況像你這副可怕的樣子。」

  加奈子把手放在房子的腰身上,隨著音樂的節奏,一會兒將房子拉過來,一會兒又把她松過去,兩個女孩跳了起來。

  「這哪成啊,看你那臉色,就像在守夜似的。」

  加奈子似乎有些醉了。

  房子聽到「守夜」這兩個字後,不由得想起為小弟弟守夜的情景,頓時雙腿無力,癱軟下來。

  「房子!」

  加奈子又緊緊地抱住房子。透過薄薄的衣衫,加奈子心臟的跳動傳到了房子的心房。

  「房子,你在那個年輕醫生那兒住,還是個姑娘吧?」

  房子臉紅了,眼裡含著淚水。

  「要不是,在這兒倒好了。他都對你做了些什麼?」

  房子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才好。

  加奈子仍然在瘋狂地跳著。

  「怎麼樣?這麼跳,是不是變得愉快些?」

  「沒有。」

  「人啊,都喜歡歡快、熱鬧。你也要快快樂樂的啊。」

  「也不知為什麼,我就是放鬆不下來。」

  房子緊咬著嘴唇,身體被加奈子轉來轉去。

  房子之所以要來到這樣的福生,之所以要來依靠伸子、加奈子姐妹,只是因為她渴求與人的接觸。她沒有別的去處,而且以前也曾來過這裡。當然這並不是主要的原因。更主要的是她內心的恐懼,迫使她來找尋昔日簡易房子的鄰人。

  伸子和加奈子都很熱情。但是,和與她們做鄰居時比,她們的人品性格變了許多。房子並不想當舞女。但是,她們卻試圖將自己的生存方式全部地強加給房子。當然,這並不是出自惡意,而是出自于她們的好意。對她們來講,只要每天過得有趣熱鬧,似乎就行了。而且,她們也確實攢了錢,錢也在增多。她們也變得漂亮了。

  加奈子鬆開了房子的身體,說:

  「你看,那個漂亮哥兒阿達對你可是盯了半天啦。現在又在看你呢。」

  加奈子剛說完,便被一個黑人軍官伸過來的手擁抱住。他們邁著輕鬆的舞步離去了。那橘黃色的裙擺飄來飄去,很是好看。

  阿達就是那個長得像義三的男侍。房子在獨自去寺院存放弟弟的骨灰時的歸途上,在訪問加奈子她們的那個晚上,都曾見過這個達吉。

  達吉還不到20歲,就開始周旋於這種地方的女人之間。隨著歲月的流逝,他反而變得愈發孤獨。漸漸地,他增長了一種自信,以為他的長相便是最大的資本。不過,他的內心仍然隱存著一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虛無感。人們覺得他頗有做出駭人之舉的危險。

  自從房子來到櫻桃舞廳學做舞女那天起,達吉的眼睛就一直在注視著房子。

  「到底還是來啦。被我吸引來了……」

  阿達的眼睛似乎在這樣說。

  在達吉的目光注視中,房子感到極度的痛苦。這無疑是因為他太像義三了。

  然而,達吉的目光顯得那般熱切,又充滿著哀愁。

  房子每時每刻都在意識著這個與義三相似的男侍。每逢與這雙眼睛相遇,她臉都要發熱變紅,身體都要十分緊張。

  房子並不是一個舞伴也沒有。當她被長著不同顏色眼睛的、穿著軍服的人擁抱著跳舞時,她與他們沒有絲毫的交流。這使房子仿佛置身在一個遙遠的世界,感到十分的孤獨。每逢這時,她只要感到達吉的目光,便會突然覺得呼吸困難,喘不上氣來。而且,當她離開達吉的視線時,她的思緒便會飛向義三。

  他通過了考試,就要當醫生啦。在河邊的那所嶄新的淺紫色的醫院裡,住著那個叫做桃子的善良的姑娘。

  「哪兒也別去,你要等著義三啊。」

  房子仿佛又聽到了桃子的聲音,心頭不禁一熱。

  可是,義三與自己的聯繫被自己給斷絕了。自己卻來到了這個像外國一樣遙遠的地方,在和外國人跳著舞。

  「痛苦的時候,我還回來。」

  自己曾在留給義三的信中這樣寫過。可是,自己又有什麼時候不痛苦呢。

  「就這麼點痛苦。我不能回到他的身旁。」房子心想。

  房子十分留戀住在簡易小房時的生活,留戀那鐵門上的牽牛花、庭院內的無花果、荒地上的雜草。可是,那裡已建成了千葉醫院。

  房子經常在夢中夢到義三將自己從這裡領走的情景。唯有夢到此情此景時,她才不覺得悲傷。

  當她回到現實中,又碰到達吉的視線時,心裡不禁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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