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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8.生橋

  一

  桂離宮四周竹牆環繞。那竹牆看起來像竹林一般。

  但是,門的附近是用粗竹子和細竹子編的竹牆。

  參觀者從天皇出入的禦門右側的便門進入。

  那裡有警衛人員的警衛室。

  麻子拿出參觀許可證。

  「水原先生啊。」一個警衛說,見夏二是一個學生,又說,「鞋底沒釘釘子嗎?」

  「沒釘。」夏二抬起了一隻腳。

  警衛人員的警衛處旁邊有參觀者的休息處。

  夏二坐到那休息處的有些陳舊的椅子上,說:「以為學生穿著釘子鞋會把庭園踩壞吧。我們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唉。不過,據說參觀者把庭園的鋪石路和踏腳石都踏壞了。」麻子說。

  「每天人都在上面走,石頭不是也會磨損的嗎?」

  「嗯,是的。因為每天都有人走啊。」

  「所以,父親說即使現在參觀比戰前寬鬆得多,但每天的參觀人數也是有限制的。建築物損壞得更為嚴重。那是簡樸的日本傳統式住宅建築,是三百年前的房屋。以前是住宅,不是供觀眾參觀用的,一次多說能進十五人,但是走廊的人太多太重,好像也不行。」

  參觀者每天數次在規定的時間裡由警衛人員引領著參觀。參觀者參觀之前在休息室等候。

  但是,麻子是父親介紹來的,便到警衛人員的警衛室聯繫,詢問能否不用引領而由自己自由參觀。

  「你是水原先生的女兒?可以,請吧。」警衛人員說。

  兩人先遊覽了林泉,來到頂上苫有笆茅的小門前面,受到對面頗為著名的真正的鋪石路的吸引,便走了中門。

  鋪石路從門前斜斜地通向停轎的地方。鋪石路的左右兩側有踏腳石,這些踏腳石的周圍像覆蓋似的長了一層厚厚的綠色的苔薛。

  「金髮蘚開花了。」

  「哎喲,苔蘚開花了呢。」

  兩人同聲說道,相互對視了一下。

  也許苔蘚的花莖比絲線還細吧,眼睛看不到。花也有些像小花的裸露的雄蕊一樣小。

  那小花的花簇漂浮在綠色的苔蘚上,真是低低地漂浮著。

  那些花在靜靜地漂浮著,但是仔細一看,又似乎在搖晃。

  兩人見到這些細微的情景,同時脫口而出,是因為被這美的場面所打動。

  但是,兩人都無法用語言表達這種美,便說那裡苔蘚開花了。這是被美所感動的聲音。

  布魯諾·陶特說「桂離宮是日本最終最高的建築的發光點」,「這絕妙的藝術的源泉無疑存在於冥想、凝思以及日本的禪學之中」。這被看做是離宮的精華。簡潔的宮門附近開放著苔蘚之花,給人以優美的印象。

  同時,這也是優美的春天的印象。

  兩人踏著鋪石路,信步走到停轎的地方。登上石臺階,站在放鞋的石板前。因為能擺放六個人的鞋,所以叫六人鞋石板。

  這裡所見到的牆,都是京都韻味的紅色。與庭園分界的牆也是紅色。

  從牆的小門出去到了月波樓,兩人又返回禦道,從紅葉山的前面進了庭園。

  「這地方也有鐵樹。」夏二感到有些意外地說。

  「據說是島津家贈獻的。」麻子說。

  「在這裡不和諧。但是,那時候還是很珍貴的吧。」

  夏二走進前面的亭子,坐了下來。

  麻子站在旁邊。

  這裡有十余棵鐵樹,的確出乎意料。在通往茶室的路上,日本的樹蔭下有這些像盆景一樣的熱帶樹,不能不讓人感到有些驚訝。

  夏二摘下帽子,放在膝蓋上。

  「真靜啊。都能聽見流水聲。」

  「叫鼓瀑布吧。把桂河的水引到庭園的水池裡,就是從那裡流落的吧。」

  「是嗎?麻子小姐真清楚啊。」

  「我仔細讀過導遊說明書。」

  「我在高中時也讀過布魯諾·陶特的《桂離宮》,都忘記了。」

  「我父親一起來就好了……」

  「是啊。但是,這對你父親來說沒什麼新奇的,你姐姐來就好了。」

  麻子想,這是什麼意思呢?但是,夏二的這句話,使麻子意識到現在只是自己和夏二兩個人來的。

  「聽見剛才的雲雀在叫呢。」

  「是來時路上的雲雀嗎?」夏二側耳靜聽,「是在叫呢。但是,怎麼會知道是不是那麥田上面的雲雀呢?雲雀有很多嘛。」

  「肯定是那只雲雀。」

  「女人——是這樣想的呀。你姐姐也是這樣。譬如說,百子小姐看見我的舊帽子,馬上就想到是我哥哥的舊帽子。你姐姐雖然猜對了,但學生的舊帽子都是一樣的。所以想到是我哥哥的舊帽子,似乎也很奇怪。」

  「不過,沒有別的雲雀呀。」

  「有的。」夏二強調說。

  「你姐姐看我像我哥哥。眼睛啦,耳朵啦,肩膀啦,尋找和我哥哥相像的地方。我不願意這樣。」

  「你說不願意這樣,我理解。不過,為了我姐姐,你像你哥哥不是更好嗎?」

  「為什麼?」

  「能使我姐姐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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