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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呃,要是她們漂亮,我特別喜愛看著她們,和她們跳舞,或聊聊天。」

  「要聊天,還是跟男人聊好。」納迪娜說,她的目光變得佈滿疑雲:「說來說去,您邀請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我不漂亮,舞跳得很糟,也不會聊天。」

  他微微笑道:「您記不得了?您責怪我從不請您。」

  「每次有人責怪您哪件事沒有做,您都會去做嗎?」

  「那您為什麼接受了我的邀請。」亨利反問道。

  她向亨利溜了一眼,這目光是那麼毫不掩飾地富於挑逗性,不禁使他感到驚慌:難道真的如同波爾所說,納迪娜每見到一個男子都無法不委身於他?

  「決不應該拒絕任何邀請。」她一副教訓人似的口氣說道。

  她一時默不作聲,攪動著香檳。接著兩人又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起來,不過納迪娜時不時故意保持緘默,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亨利,臉上露出一副驚詫莫名的怪嗔神情。「我總不能玩弄她吧?」他暗自思忖。她只不過惹起他幾分歡心,亨利對她瞭解極了,要玩她再容易不過。可一想到迪布勒伊夫婦,他感到渾身不自在。他想方設法打破沉默,可有兩次,納迪娜竟然故意打起呵欠來。他也覺得時間是那麼漫長。幾對男女在跳舞,大多是美國漢子和一些姑娘,還有一兩對假冒的外省夫婦。他決定等舞女們一表演完節目就馬上離去。

  當他終於看見她們登臺表演時,心裡總算松了一口氣。總共有六位舞女,她們戴著胸罩,穿著飾以閃光片的三角褲,頭頂法蘭西和美利堅合眾國國旗色彩的大禮帽。她們跳得不好也不差,長得也不過分醜。這個節目毫無意思,根本激不起歡笑,可納迪娜為何一副如此欣喜的神態?當舞女們脫去胸罩,露出塗上石蠟的乳房時,她用心不善地瞥了亨利一眼:

  「哪一位您最喜歡?」

  「她們都一個樣。」

  「左邊那位金髮女郎,您不覺得她的小肚臍長得挺迷人?」

  「可一副十分可悲的面孔。」

  納迪娜不再作聲,她用顯出幾分膩煩的行家目光細細打量著舞女。當她們終於一手揮舞著三角褲,另一隻手用三色大禮帽緊掩著下身退出場去時,納迪娜開口問道:

  「長著一副漂亮的面孔重要、還是身段優美更重要?」

  「要看情況。」

  「什麼情況?」

  「整體,還有情趣。」

  「從整體上看,按您的口味,我能打幾分?」

  他輕蔑地盯了她一眼:「兩三年以後再告訴您:您還沒有長定型呢。」

  「死以前,永遠不會定型。」她用慍怒的聲音說道。她的目光圍著整個舞場到處亂轉,最後落到那位面孔可悲的舞女身上。那位舞女走到吧台邊坐下,穿著一條黑色的短裙。「她真的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您應該邀她跳舞。」

  「並不是這樣就會讓她很開心的吧。」

  「她的夥伴們一個個都有男人陪,她好像是個沒人要的貨似的。那就去請她跳跳吧,這又不會費您什麼東西?」她陡然激烈地說,緊接著聲音溫柔地哀求道:「就去跳一次。」

  「如果您非要我跳的話。」亨利道。

  金髮女郎毫無熱情地伴他步入舞池。她平平庸庸、傻裡傻氣,亨利真不明白納迪娜為何對她感興趣。說實在的,納迪娜如此任性,已經開始讓他厭煩。當他回到座位在她身邊坐下時,她已經滿斟兩杯香檳,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您真好。」她說道,兩隻眼睛向他頻送秋波。突然,她淡淡一笑,問道:「當您喝醉了酒,您會變得一副滑稽可笑的樣子嗎?」

  「我一醉,覺得自己特別可笑。」

  「那別人會怎麼想?」

  「當我醉了,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

  她指了指酒:「那您就一醉方休吧。」

  「喝香檳,我不會醉。」

  「您能連喝多少杯不醉?」

  「很多杯。」

  「三杯以上?」

  「那當然。」

  她不信地瞅了他一眼:「我倒想開開眼界。您一口氣把這兩杯酒喝掉,您會一點兒事都沒有?」

  「一點兒事都沒有。」

  「那喝吧。」

  「為什麼?」

  「人總是愛吹,必須讓他們當面出醜。」

  「喝了這酒,您是不是還要我頂著頭走路?」亨利問道。

  「喝了,您就可以回家睡覺。喝吧,一杯一杯連著喝。」

  他幹了一杯,感到胃裡一翻。她又把另一杯送到他手上。

  「有話在先,連著喝。」

  他又一干而盡。

  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赤身裸體躺在床上,身邊是一位一絲不掛的女人,正揪住他的頭髮,搖晃著他的腦袋。他含混不清地低聲問道:「是誰呀?」

  「是納迪娜。醒醒,已經很晚了。」

  他睜開眼睛,電燈亮著,這是一間陌生的房間,是間旅館的客房。他回想起了工作室、樓梯,在這之前,他喝香檳酒,現在頭痛得厲害。

  「到底怎麼回事?我不明白。」

  「你喝的香檳酒摻了七十度的燒酒。」納迪娜朗聲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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