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一樁神秘案件 | 上頁 下頁 |
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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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的構成要點在哪裡?上議員現在在哪裡?」他問道,「你們控告我們囚禁了上議員,甚至用石頭和灰泥把他封起來!那麼,就只有我們知道他在那裡了;而你們把我們關在牢裡已經二十三天,上議員得不到食物,一定是餓死了。我們就是殺人犯,而你們沒有用謀殺的罪名控告我們。話又說回來,假定上議員還活著,那我們一定有同夥;如果我們有同夥而上議員又活著,我們為什麼不叫他出來呢?你們主觀臆斷說我們有這樣的意圖,現在既然這個意圖已經破產,那麼我們為什麼要無謂地使我們的處境更嚴重?報復未成,明明可以用悔過來獲得寬恕;從這個人身上已得不到任何好處,卻非要監禁他不可,這豈不是十分荒廖的事嗎?」他對公訴人說:「拿走你的灰泥吧,它已經不起作用了,因為我們要麼是愚蠢的犯罪分子(這一點連你也不會相信),要麼是無罪的人,是某些你們和我們都還無法解釋的情況的受累者!你最好還是去找那些在上議員家裡被燒掉的紙吧,這些紙可能揭示出比我們的利害關係更重要的問題,可能那些利害問題會告訴你他為什麼被綁架。」 他極其巧妙地開始談論這些假定。他一再強調有利於被告的幾個證人的高尚道德品質,他們的宗教信仰十分強烈,他們相信來世,相信地獄的苦刑。說到這裡他的表演好到無法再好,他懂得怎樣使人深深感動。——「怎麼!」他說,「這些罪犯從表妹口裡得知上議員被綁架以後,居然還安安靜靜地吃晚飯。派去抓他們的軍官勸他們交出上議員便萬事俱休,他們居然予以拒絕;他們居然連人家要告他們犯什麼罪也不知道!」說到這裡他就暗示這是一樁神秘案件,案子的關鍵掌握在時間手裡,只有假以時日,才能揭露出這個控告是不公正的。談到這一點以後,他又大膽而巧妙地假定自己是陪審團中的一員,他敘述他怎樣同其他陪審員商量;他描述一旦發現他們是錯誤地把無辜的人判處重罪以後,他會感到多麼痛苦;他十分生動地形容自己的悔恨,又再把值得懷疑的各點重複一遍,使得他的答辯顯得非常有說服力,使全體陪審員都陷入可怕的忐忑不安中。 那時候的陪審員還沒有聽膩這一類滔滔雄辯,它對他們還有一股新鮮的吸引力,因此整個陪審團都動搖了。經過德·格朗維爾先生熱烈的答辯以後,陪審團又要傾聽那個貌似老實而詭計多端的博爾丹的答辯。博爾丹又提出許多看法,把這個案件所有神秘的地方都突出出來,使得這個案子變得根本無法加以解釋。他的方法是喚醒人們的思維和理智,就象德·格朗維爾先生主要是打動人們的心靈和想像力一樣。最後,他還懂得怎樣用誠摯的信念去打動陪審員們,使得公訴人覺得自己拼湊起來的罪證已經四散紛飛。辯論的形勢十分明顯,以致為奧特塞爾兄弟以及戈塔爾辯護的律師,認為公訴的矛頭並不指向他的當事人,就表示完全信賴法院處理。公訴人要求展期到第二天,讓他有時間提出答辯。博爾丹發覺,如果陪審員立即對這些辯詞進行討論,從他們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他們是會同意無罪釋放被告的。因此他從法律上和事實上提出理由,反對延期,反對讓他的無辜的當事人多度過一個焦慮不安的夜晚,可惜他的努力白費了,法庭對此作了一番磋商。 「我覺得社會的利益同被告的利益同等重要,」庭長宣佈,「辯護人方面如果提出同樣要求而本庭予以拒絕,也顯然有失公允,因此本庭批准公訴人的請求。」 「福可能是禍,禍也可能是福,」博爾丹望著他的當事人說。「今晚無罪釋放,明天也可能判你們有罪。」 「不管怎樣,」西默茲孿生子哥哥說,「我們對你只能衷心佩服了。」 五天鵝小姐的眼睛裡飽含淚水。經過辯護律師對勝訴表示懷疑以後,她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成功。人人都來祝賀她,每個人都說她的表哥會被釋放。可是一個最引人注目的、最意想不到的、最陰森可怖的突變,使案情發生了全面的轉折,這是刑事案件所從來沒有遇到過的。 德·格朗維爾先生辯護後的第二天,清晨五點鐘,在通往特魯瓦的大路上找到了上議員。幾個不知姓名的人在他睡覺的時候釋放了他,他此刻正向特魯瓦走去,既不知道訴訟正在進行,也不知道他的大名已經響徹了歐洲,他只為又能呼吸新鮮空氣而感到高興。如果別人看見他感到驚奇萬分,這幕劇的主角聽到別人告訴他的一切也同樣感到驚奇。一個農民把車子借給他,使他很快就到了特魯瓦省長的家中。省長馬上通知陪審團主席、政府專員和檢察官,貢德維爾伯爵對他們敘述了事情的經過,他們馬上派人去迪裡厄夫婦家把瑪爾特從睡眠中抓來,陪審團主席同時署明理由簽發了拘票。五天鵝小姐是保釋在外候審的,也被拘來關在省公署等候傳訊;她在案發以後一直憂慮不安,很難得安穩地睡一晚,昨夜剛好能夠安睡,早上就被拘捕了。法庭還下令給典獄長,嚴禁被告們與外人見面,即使接見律師也不允許。到了十點鐘,在法庭外面等候的聽眾獲悉開庭改在下午一點鐘。 上議員被釋放的消息,瑪爾特被捕,五天鵝小姐被捕,禁止與被告見面等等變化,使夏爾熱伯夫公館陷入一片恐怖中。 可以想見,全城的人,從別的地方到特魯瓦來旁聽審判的人,新聞記者,甚至老百姓,全都非常激動。古熱神甫在十點鐘的時候來看望奧特塞爾夫婦同辯護律師。大家一起吃午飯——如果在當時情景下也可以說是吃午飯的話。古熱神甫把博爾丹和德·格朗維爾先生拉過一旁,告訴他們瑪爾特的秘密,把燒剩的信也交給他們。兩個律師互相望了一眼,然後博爾丹對神甫說: 「別說出去!我們看來全盤失敗了,可是起碼得保持泰然自若的樣子。」 陪審團主席和公訴人聯合起來,瑪爾特無力抵擋。何況不利於她的證據極多。萊謝諾按照上議員的指示,派人到地窖裡找到瑪爾特最後一次送來的那塊麵包底皮,那是上議員留在那裡的,還找到一些空酒瓶和別的東西。馬蘭在監禁期問,有非常充裕的時間去思前想後,對他的被囚作了種種猜測,盡力尋找能使他抓住仇人蹤跡的各種跡象,現在他當然把他的種種觀察結果告訴了萊謝諾。米許的農舍剛蓋好,必然有一個新爐灶,麵包放在磚上烘就必然留下磚頭接縫的痕跡,只要拿這塊面包皮上留下的痕跡和爐灶接縫核對,就能證明麵包是在上面烘的。其次,那些酒瓶都用綠蠟封口,一定同米許酒窖裡的酒瓶封口相同。將這些敏銳的觀察告訴了治安法官,由治安法官帶著瑪爾特就地搜查驗證,得出結果同上議員所猜想的一樣。這些證據非常明顯,瑪爾特嚇得目瞪口呆,就在這時候,萊謝諾、公訴人和政府專員又裝出一副慈悲心腸的樣子,告訴瑪爾特說,現在只有徹底坦白才能挽救她丈夫的性命,於是瑪爾特上了當,就承認禁閉上議員的地窖只有米許、西默茲兄弟和奧特塞爾兄弟知道,又說,她在夜間一共送過三次食物給上議員。洛朗絲被問到關於地窖的事,也不得不承認是米許發現的,在這樁案子發生以前就帶她去看過,為的是將四個年輕貴族隱藏在那裡,以躲避警察追捕。 這些審訊結束以後,法庭立刻通知陪審團和律師開庭。三點鐘,庭長宣佈開庭,說由於發現新的事實,辯論重新開始。 庭長命人把三瓶酒給米許觀看,問他承認不承認是他的東西;同時指出兩個空酒瓶上的封蠟,同一瓶盛滿酒的酒瓶上的封蠟完全相同,而這瓶新酒是今天早上治安法官當著他妻子的面在他的農舍裡拿的。米許不肯承認酒瓶是他的。可是庭長告訴陪審員們說,這些空酒瓶是在囚禁上議員的地方找到的,這新的證物對陪審員們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每個被告都被隔離訊問關於這個隱藏在修道院廢墟下面的地窖的問題。所有不利於被告和有利於被告的證人都重新訊問一遍以後,得出的結論是:這個地窖是由米許發現的,只有他、洛朗絲和四個貴族知道。公訴人宣佈,這個只有被告和兩個證人知道的地窖,正是關押上議員的牢獄,這一下,在旁聽者和陪審員中產生怎樣的效果,是可以想見的了。這時候傳喚瑪爾特出庭。她的出現使聽眾和被告都感到緊張和不安。德·格朗維爾先生站起來提出異議,說不應該由妻子作證攻擊她的丈夫。 公訴人提出說,根據瑪爾特的口供,她是本案的共犯之一,因此她無須宣誓也無須作證,只是為了獲得事實真相,有必要訊問她一下。 「而且我們只要宣讀一下她在陪審團主席面前所作的問答筆錄就行了,」庭長說,接著就命令書記官朗讀早上所作的審訊筆錄。 「你願意確認這些口供嗎?」庭長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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