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一樁神秘案件 | 上頁 下頁 |
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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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許承認他恐嚇過馬裡翁,可是他否認曾對馬裡翁使用暴力。至於伏擊馬蘭一事,他說他只不過在獵場裡蹓躂;上議員和格勒萬先生可能看見他的槍口就感到害怕,以為他把槍口對準他們,事實上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他指出:在黃昏時分一個沒有狩獵習慣的人可能以為槍口在對準自己,其實那支槍正躺在主人的肩膀上休息。至於他被捕時衣服的狀況,他辯解說那是因為他回家的時候在壕溝豁口處跌了一跤。 「天黑了,我看不清楚,」他說,「在從低窪道路往上爬的時候,我扶著石頭用勁,石頭在我腳下滾,我也跟石頭滾到一塊了。」 至於戈塔爾拿給他的灰泥,他在每次審問時都這樣回答,這次也這樣回答:那是用來固定低窪道路柵欄上頭的一根柱子的。公訴人和庭長叫他解釋:他怎麼能同時在古堡的豁口上,又在低窪道路的上頭固定柵欄的一根柱子,尤其是治安法官、憲兵們和村警都宣稱聽見他是從下面上來的?米許回答說:奧特塞爾先生罵過他,這件小事也沒有辦好,要他趕快修理,否則村裡人從這裡進出要惹起麻煩,因此他就去告訴奧特塞爾先生說已經修好了。奧特塞爾先生的確叫人在低窪道路上頭樹起了一道柵欄,以阻止村裡人佔用這條道路。米許看見法庭十分重視他的衣服的狀況,而且他用過灰泥又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因此就把這件事拿過來作為口實。在法庭上,如果說事實真相往往像是虛構的故事,那麼虛構的故事也很象事實。辯護人和公訴人都很重視上面這一情況,由於公訴人的懷疑,由於辯護人的努力,這一情況成了至關緊要的問題。 直到目前為止,一審問到戈塔爾,這孩子就哭;到了法庭上,戈塔爾大概受到了德·格朗維爾先生的啟發,承認了米許曾經叫他搬運灰泥。 「為什麼你同戈塔爾都沒有馬上帶治安法官和村警到柵欄那裡去看一看呢?」公訴人問道。 「我從來沒有想到這麼件事竟然關係到我們要判處死刑,」米許回答。 法庭命令把所有被告都帶出去,只留下戈塔爾。剩下戈塔爾一個人以後,庭長就忠告他為著自己的利益要說真話,而且指出他裝傻已經裝不下去了。沒有一個陪審員認為他是傻瓜。在法庭上不說話,他可能受到嚴重的處罰;如果他說了真話,很可能他就沒事了。戈塔爾哭了,搖晃了一會兒,然後他說出來米許叫他搬了好幾袋灰泥,可是每一次,他總在米許的農舍前面遇見他。法官問他一共搬了幾袋。 「三袋,」他回答。 於是戈塔爾就同米許對質,要弄清楚所謂三袋是否包括戈塔爾被捕時搬運的那一袋,如果包括,那就是兩袋,如果不包括,那就是三袋。對質的結果對米許有利。對陪審員來說,只用過兩袋灰泥,他們似乎對這一點已經深信不疑;博爾丹和德·格朗維爾先生認為必須使陪審員們嘗夠灰泥的味道,他們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弄得陪審員們頭昏腦脹,稀裡糊塗。德·格朗維爾先生最後提出來說希望指派專家來鑒定一下柵欄的情況。 「陪審團主席只到那個地點走走,」辯護律師說,「目的並不是嚴格地鑒定柵欄的情況,而只是想看出來這是米許的遁詞;按照我們的意見,他失職了,他的過失只應對我們有利。」 法庭事實上指派了專家去鑒定柵欄的一根柱子是否最近澆牢過。在公訴人方面,也想在專家鑒定以前就在這一論點上先操勝券。 他對米許說:「你偏偏挑選天色昏暗從五點半到六點半這段時間單獨一個人去修理柵欄嗎?」 「奧特塞爾先生罵過我哩!」 「可是,」公訴人說,「如果你把灰泥用在柵欄上,你應該使用過石灰槽和鏝刀,你用過嗎?如果你很快就走去告訴奧特塞爾先生說你已經修好了,你就不能夠解釋為什麼戈塔爾還要運送灰泥給你。去以前你一定要經過你家門口,那麼那時候你就應該放下你的工具和通知戈塔爾了。」 這兒下推理象閃電似的襲來,法庭一下子沉浸在可怕的靜寂中。 「算了,承認吧,」公訴人說,「你埋下去的不是一根木樁吧。」 「你以為我埋的是上議員嗎?」米許帶著深切嘲弄的神氣說。 德·格朗維爾先生正式提請公訴人說明他的控訴罪名。 米許被控的是綁架和非法監禁,並不是謀殺。這個質詢的重要性非回小可。共和四年霧月的法典上明文禁止公訴人在辯論中提出新的罪名,他必須限於起訴書上所列罪名,否則整個訴訟可能被撤消。 公訴人回答說,米許是這件謀害案的主犯,他把全部罪責都歸到自己身上以開脫他的主人,他很可能有必要把上議員禁閉在我們還未找到的地方,而把這地方的入口封閉。 一個個問題迫著米許回答,同戈塔爾的對質使他意亂心煩,自己口供中的矛盾又無法解答,米許在圍著被告席的欄杆上猛擊一拳,說: 「綁架上議員的事與我無關,我倒相信他的仇人只是把他監禁起來了;如果他再度出現,你們就會明白灰泥同他的失蹤毫無關係。」 「很好,」律師對公訴人說,「你為我的當事人作了很好的辯護,比我所能做到的更好。」 第一次開庭就此結束,辯護律師最後的大膽斷言使陪審員們大吃一驚,這對辯護一方極為有利。因此,全城的律師和博爾丹都向年輕的辯護人熱烈祝賀。公訴人對律師的這句話也感到不安,他害怕上了律師的圈套;事實上他的確上了當,這個圈套是兩個律師巧妙地佈置的,戈塔爾在其中表演得很出色。城裡喜歡開玩笑的人說,這個案件已經暫時用灰泥遮掩起來了;說公訴人用灰泥把自己的陣地東抹西補,結果弄巧成拙;又說西默茲兄弟已經潔白得象石灰一樣了。在法蘭西,一切都屬開玩笑的範圍,開玩笑簡直統治著法蘭西;人們上斷頭臺時開玩笑,在強渡別列津納河①時開玩笑,在築街壘、打內戰時開玩笑,肯定也有若干法國人到最後審判日天主開庭審判時也會開玩笑。 ①別列津納河,俄國歐洲部分的河流,寬八十公尺,拿破崙率大軍征俄時,法軍於一八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敗退,欲渡河,被俄軍十四萬人包圍,法軍僅有六萬五千人,其中手握武器的僅有二萬八千人,河忽解凍,渡河極難。後來靠四百勇士捨命築橋,一連四日,法軍始衝破俄軍包圍撤走。 第二天傳訊原告的證人:馬裡翁太太,格勒萬太太,格勒萬,上議員的貼身男僕,維奧萊特等,根據發生的事情,他們的證詞很容易理解。他們論證五個被告時,對四個貴族或多或少都有點猶豫,可是對米許卻確信無疑。博維薩熱把他聽到羅貝爾·奧特塞爾漏口說出的那句話重複了一遍。那個來買牛犢的農民把五天鵝小姐所說的話複述出來。鑒定馬蹄印的專家們證明花園裡的馬蹄印同四個貴族的坐騎的馬蹄印完全相同。這一點當然成為德·格朗維爾先生同公訴人之間一場激烈辯論的內容。律師把五天鵝的鐵匠特別訊問了一通,結果在辯論中證明同樣的馬蹄鐵在幾天以前曾賣給幾個當地沒見過的人。鐵匠還宣稱,他不僅為五天鵝古堡裝這樣的馬蹄鐵,還為整個地區別的人家裝同樣的馬蹄鐵。最後,米許通常騎的馬這一次倒很特別,是在特魯瓦裝的馬蹄鐵;他的那種馬蹄印在花園搜集的馬蹄印中沒有找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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