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一樁神秘案件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而且,洛朗絲,」哥哥說,「不要以為自我犧牲是毫無樂趣的。」

  「我的兩位親愛的情人,」她說,「我無法作出決定。你們兩個我都愛,就如同你們是一個人一樣、就如同你們的母親愛你們一樣!天主會幫助我們。我不作出決定。我們聽從命運安排,我只提出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們當中誰如果繼續當我的表哥,一定要得到我的同意,才准離開我。判斷什麼時候離開合適的權利,我希望只屬我一個人所有。」

  「同意,」孿生兄弟異口同聲地說,雖然他們並不十分清楚她心裡想的是什麼。

  「今晚吃飯的時候,作過飯前禱告以後,奧特塞爾太太向你們兩人當中哪一個先說話,這個人就要做我的丈夫。可是你們中任何人都不許作弊,不許挑逗她向自己發問。」

  「我們一定正大光明,」弟弟說。

  兩兄弟輪流吻了洛朗絲的手。命運很快就可以決定,兩個孿生兄弟都以為好運在向自己招手,兩人都興高采烈起來。

  「無論結果如何,親愛的洛朗絲,你總可以造就一位五天鵝伯爵了。」

  「而我們賭的是看誰丟掉西默茲這個姓,」弟弟說。

  在奧特塞爾兄弟後邊騎著馬走著的米許開口說:

  「我相信,這樣一來,女伯爵不久就要當新娘了。我的兩位主人很高興,如果女主人選中了他們當中的一個,我就不走了,我要親眼看看這場婚禮。」

  奧特塞爾兩兄弟誰也沒有回答。突然間,一隻喜鵲從奧特塞爾兄弟和米許之間飛起來,米許象原始人那麼迷信,竟以為自己聽見了葬禮的鐘聲。對三個情人來說,這一天倒是十分愉快地開始的,他們一起在樹林裡的時候,很少見到喜鵲。米許帶著地圖,很容易就找到了埋藏的地方;每個貴族都帶著一把十字鎬,金幣很快就挖了出來。埋藏的地方是森林裡最荒涼的處所,遠離人煙,沒有徑道,因此這隊滿載金子的人馬沒有遇見任何人。這倒是非常不幸的事。因為事情的順手壯了他們的膽,最後一次從五天鵝來取最後一筆二十萬法郎的時候,他們不象前幾次那樣繞道而來,卻選擇了一條捷徑。這條捷徑要經過森林的最高處,從那裡可以望見貢德維爾的花園。

  「失火了!」洛朗絲喊起來,她看見了一柱青藍色的火焰。

  「那是什麼地方在燒篝火,」米許回答。

  洛朗外熟識森林的每一條小徑,她立刻離開大隊,策馬飛奔,一直到達米許的舊居所:五天鵝閣。閣裡空無一人,門窗緊閉,可是鐵欄杆門已經打開,好幾匹馬從那裡經過的蹄印映入洛朗絲的眼簾。那柱煙是從英國式花園的一片草地裡升起的,她認為大概有人在那裡燒草。

  「啊!原來您也有份,小姐,」維奧萊特騎著他的小馬從花園裡奔出來,見到洛朗絲就停住。「這大概是狂歡節裡鬧著玩的吧,對嗎?他們並不想殺死他吧?」

  「殺死誰呀?」

  「您的表哥們並不想要他的命吧?」

  「誰要誰的命啊?」

  「上議員。」

  「你瘋了嗎,維奧萊特!」

  「那麼,您在這兒幹什麼?」他反問。

  一想到她的表哥們可能遭到危險,這位勇敢的女騎手立刻策馬飛奔回去,到達原來的地點時正好最後幾袋金子已經裝好。

  「有危險!出事了,我不知道是什麼事。可是我們趕快回到五天鵝去吧!」

  正當這幾個貴族忙著搬運老侯爵拯救下來的財產的時候,貢德維爾古堡裡發生了一件古怪的事。

  下午兩點鐘,上議員和他的朋友格勒萬在樓下大廳的壁爐前面下棋。馬裡翁太太和格勒萬太太坐在壁爐附近的一張長沙發上閒聊。古堡裡所有的僕人都到鎮上去看化裝假面遊行,這次奇特的遊行在阿爾西地區已經宣傳很久了。代替米許做獵場看守人而居住在五天鵝閣的那個人和他的家人,也全都去了。古堡裡只剩下上議員的貼身男僕和維奧萊特兩個人。門房、兩個園丁和他們的妻子都留在他們的崗位上;可是他們居住的小屋坐落在阿爾西林蔭道的盡頭,環形車道的入口處,離開古堡那麼遠,就連放槍也不會聽見。何況這些人都站在自己家門口,向阿爾西的方向張望,希望看到化裝假面遊行到來,阿爾西離這裡有兩公里地。維奧萊特正在一間寬大的前廳裡等待上議員和格勒萬接見他,商談關於延長租約的事。忽然有五個漢子闖了進來;這五個人都戴著面具和手套,從他們的身材、舉止和態度看來,很象奧特塞爾兄弟、西默茲兄弟和米許。他們撲向貼身男僕和維奧萊特,用手帕塞住他們的嘴,把他們綁在餐具室的兩把椅子上。他們的動作雖然很迅速,但是貼身男僕和維奧萊特還是各自發出一聲呼喊。這喊聲讓客廳裡的人聽見了。兩個女的認為這是呼救的聲音。

  「聽!」格勒萬太太說,「來強盜了。」

  「去你的吧!這不過是狂歡節的喊聲,」格勒萬說,「化裝遊行的人們要到古堡裡來了。」

  這樣爭論了一下,就讓五個陌生漢子有足夠的時間把通向大院子的門都關閉上,而且把貼身男僕和維奧萊特關在餐具間裡。格勒萬太太是一個相當固執的婦女,她非要知道為什麼呼喊不可;她站了起來,自己送到五個蒙面漢子的手裡,他們也象對待維奧萊特和貼身男僕一樣對待她。然後五條漢子兇神惡煞般闖進客廳,其中兩個比較強悍的抓住上議員——即未來的貢德維爾伯爵,用手帕塞住他的嘴,把他拖到花園裡去;其餘三個人也同樣把馬裡翁太太和格勒萬塞住嘴巴,各綁在一張沙發上。這一切行動不到半小時就結束了。過了不久兩個綁架了上議員的漢子就回來同其餘三個會合在一起,他們開始搜索整個古堡,從地下室一直搜到頂樓。他們把所有櫃子都打開,卻用不著撬壞任何一把鎖;他們叩擊牆壁看看是否有夾層,總之,他們在古堡裡為所欲為,一直到下午五點鐘。到了這時候,貼身男僕已經成功地用牙齒把綁住維奧萊特的繩子咬開,維奧萊特拿掉嘴裡的手帕,喊起救命來。五條漢子聽見喊聲,馬上回到花園裡,跳上馬,逃步了。這五匹馬兒也很象五天鵝馬廄裡的馬。他們逃走的動作不夠迅速,讓維奧萊特看見了,維奧萊特解開貼身男僕。貼身男僕又解開兩個婦女和格勒萬,然後維奧萊特就騎上他的小馬,追趕壞人去了。追到五天鵝閣面前,他無限驚異地發現鐵柵欄門已經打開,而且看見五天鵝小姐在那裡望風。

  等到年輕的女伯爵走掉以後,格勒萬騎著馬也到來了,跟著他的有貢德維爾的一個村警,門房從古堡的馬廄裡找了一匹馬給村警騎著。門房的老婆跑去通知阿爾西的憲兵隊去了。

  維奧萊特馬上把他遇見洛朗絲和這個大膽的姑娘轉身逃走的情形告訴了格勒萬,他們都知道這姑娘的性格深不可測而且非常有決斷。

  「她在望風,」維奧萊特說。

  「幹這種事的難道可能是五天鵝的貴族們嗎?」格勒萬驚呼。

  「怎麼?」維奧萊特回答,「你沒有認出那個肥胖的米許嗎?就是他撲到我身上來的!我完全感覺得出他拳頭的分量。再說,那五匹馬也的確是五天鵝的馬。」

  公證人注意到圓形廣場和花園的沙子裡都有馬蹄鐵的印子,就吩咐村警守在鐵柵欄門外,注意保護這些寶貴的痕跡,同時派維奧萊特去通知阿爾西的治安法官來驗證這些痕跡。接著他很快地回到貢德維爾古堡的客廳,帝國憲兵隊的隊長和副隊長都到了那裡,還帶來了四個憲兵和一個班長。我們可以想到,這個憲兵隊長就是兩年前被米許的兒子弗朗索瓦作弄跌破了腦袋的憲兵班長,事後科朗坦把作弄他的對手是誰告訴了他。這個隊長的名字叫吉蓋,他有一個兄弟在部隊裡,而且是最優秀的炮兵上校之一,他自己也因為本領高強在憲兵隊裡升了官,後來做到奧布地區憲兵連的指揮官。副隊長名叫韋爾夫,以前曾經把科朗坦從五天鵝帶到米許的住所,又從米許的住所帶到特魯瓦。一路上科朗坦向這個到過埃及的人灌輸了一番他所謂洛朗絲和米許的陰謀的話。因此,這兩個軍官對不利於五天鵝家族的事必然表現得特別熱心,事實上他們也特別熱心。馬蘭同格勒萬曾經互相拉攏,共同參加過所謂「共和四年霧月法典」的起草工作,這項工作由所謂國民公會完成,由督政府頒佈施行。因此格勒萬對這個法典了如指掌,他能用驚人的速度處理這個案件,處理的方法是:假定米許、奧特塞爾兄弟和西默茲兄弟有罪,而這個假定已經幾乎上升到肯定的程度了。拿破崙當時正是用頒佈他自己的法典和建立他自己的司法制度的辦法來推翻原來的司法機構。現在這一司法制度已統治法蘭西全國,而原來的司法機構,除了少數幾個老法官,到今天已經沒人記得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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