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一樁神秘案件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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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五天鵝小姐同西默茲的兩個孿生子是表兄妹,她住在五天鵝公館,她的全部財產就是租給那個佃農的田地。童年時代,她曾經同這對孿生兄弟在特魯瓦城和貢德維爾一起過著青梅竹馬的生活,如今她只為著她的兩個表哥才活著,她唯一的親哥于勒·德·五天鵝比西默茲兄弟流亡得更早,在美因茨之役死掉了;可是由於一種相當少見的特權,德·五天鵝這個姓氏卻不因缺少男性繼承人而絕滅,這一點我們在下文將要談到。米許同五天鵝這個佃農之間的這場事件,在鄉間鬧得沸沸揚揚,使蒙在米許身上的神秘色彩,更加深了一層。可是這件事還不是使人害怕他的唯一事件。這事過後幾個月,馬裡翁公民同馬蘭公民一起到貢德維爾來了。有消息說馬裡翁要把這個大獵場賣給這位在政治上飛黃騰達的人物,第一執政為了獎賞馬蘭在霧月十八日的功績,把他送進了行政法院。阿爾西這個小城的政界人士於是猜出了馬裡翁原來不是西默茲家族的代理人,而是馬蘭公民的代理人。這位炙手可熱的參議員成了阿爾西最大的大人物。他派他的一個政界朋友到特魯瓦州政府任職,他使貢德維爾一個佃農的兒子叫博維薩熱的免服兵役,他給大家都幫過忙。因此這件買賣在當地不會有人反對,這地區在過去和現在都屬馬蘭的勢力範圍。這時是帝政時代的黎明期。今天讀法國大革命史的人永遠不會知道,對於距離法國大革命時代仍然很近的年代發生的事件,在民眾思想上竟恍若隔世。這是因為經過激烈的動盪以後,每個人都感到需要和平和寧靜,所以對以前發生的最嚴重的事件也完全遺忘了。新的熾熱的利害關係不斷催得歷史成熟,歷史很快就老化,變成了舊史。因此,除了米許以外,誰也不會在這件買賣中追憶馬裡翁過去是怎樣買進這塊地的,人人都認為這是非常簡單的一樁買賣。馬裡翁過去用共和國不值錢的紙幣六十萬法郎買下貢德維爾,現在以一百萬埃居的價錢賣出去;可是實際上馬蘭要付的唯一款項是地產登記稅,因為原來的買金就是他付的。馬蘭在公證人事務所當見習生時的同事格勒萬,當然盡力幫助他搞成這宗徇私的買賣,參議員為了報答他,叫人任命他為阿爾西的公證人。這個消息傳到五天鵝閣裡的時候,米許臉色煞白,登時走了出去。消息是一個叫格魯阿熱的佃農帶回來的,他的田莊位於森林和獵場之間,在那條美麗的林蔭道左邊。米許走出去打探馬裡翁在哪裡,終於在花園的一條小徑上單獨遇見了他。 「你想出售貢德維爾嗎,先生?」 「是的,米許,是的。你的新主人是一個很有權勢的人,他是參議員,第一執政的朋友,他同所有的部長關係都很密切,他可以蔭庇您。」 「你以前是代他買這塊地的嗎?」 「不能這樣說,」馬裡翁回答,「我那時不知道拿我的錢作怎樣的投資,為了安全起見,我把錢投資在國有地產裡;可是我覺得我保留這塊地並不合適,過去擁有這塊地的那個人家,我的父親曾經在他家當過……」 「當過奴才,管家,」米許激烈地說,「可是你不能出售這塊地,我想要它,我能出價錢,我。」 「你?」 「是的,我,一點不開玩笑,而且是用響噹噹的金幣付款,八十萬法郎……」 「八十萬法郎?你從哪裡來這麼多錢?」馬裡翁問。 「這個與你無關,」米許回答。然後他放軟了口氣低聲加上一句:「我的岳父救過許多人的性命!」 「你來得太遲了,米許,這樁買賣已經說妥了。」 「你可以悔約,先生!」管家一邊叫喊一邊抓住他主人的手,緊緊握著,就象用鉗子鉗住一般,「我被人憎恨,我想變得有錢有勢;我一定要有貢德維爾!你要知道,我把性命看得很賤,你得把地賣給我,否則我就開槍打死你……」 「可是你總得給我時間讓我跟馬蘭商量商量,他這個人是不好對付的……」 「我給你二十四小時。我說的話如果洩漏出去一句,我會毫不猶豫地割下你的腦袋,象割一條蕪菁一樣……」 馬裡翁和馬蘭當晚就離開了公館。馬裡翁害怕了,把他同米許會面的情況告訴了參議員,並且勸他注意這個管家。馬裡翁沒法不把這塊地還給真正付過地價的馬蘭,而米許這個人,卻好象既不能理解也不能同意這樣一個理由。馬裡翁為馬蘭幫了這個大忙以後,在政界就開始一帆風順,連他的兄弟也是如此。一八〇六年,馬蘭叫人委任馬裡翁律師為帝國高等法院的首席庭長;等到總稅務司的官職設立以後,馬蘭就把奧布省稅務局長的職位給了律師的兄弟。諮議員叫馬裡翁住在巴黎,而且通知公安部長派人監視米許。可是,也許是為了不致迫使米許走極端,也許是為了更好地監視他,馬蘭仍然讓米許當管家,但要聽從阿爾西的公證人格勒萬的嚴格管束。從這時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默和愛思索的米許,就有了會幹壞事的名聲。參議員的地位在第一執政的統治下同部長一樣有權勢,馬蘭在巴黎的作用十分重要,他成為民法典的起草人之一,他在聖日耳曼區買了一所十分漂亮的公館,娶了一個有錢的供應商西比埃勒的獨生女兒做老婆;西比埃勒現在相當被人瞧不起,馬蘭派他同馬裡翁的兄弟一起在奧布省的稅務局做事。因此馬蘭只來過貢德維爾一次,他把在那裡的收益全部交給格勒萬代管。何況,他有什麼要怕米許的?他以前是奧布省的代表,米許不過是阿爾西地方雅各賓俱樂部的主席!在社會上的下層階級中,米許已經有了一個壞名聲,現在資產階級當然也有同樣的看法,於是馬裡翁、格勒萬、馬蘭等人不必多作解釋,也不必把自己牽涉進去,就向警察局告發米許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物。奉警察總監指示不得不對管家嚴密監視的警察當局,也沒有推翻這個看法。當地人人都奇怪米許怎麼還能保持他的管家位置;人們都以為這是他令人害怕的結果。這樣說明以後,誰還不能理解米許的妻子所流露出來的深深的哀愁呢? 首先,瑪爾特是由她母親用宗教教育撫養長大的。她們倆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對制革匠的政見和行為都深感痛苦。 瑪爾特每想到她被迫穿著自由女神的服裝在特魯瓦城內周遊就不能不臉紅。她的父親強迫她嫁給名聲越來越壞的米許,她太怕他了,不可能判斷他是怎樣一個人。可是這個女人覺得米許真心愛她;在她的內心深處,她也對這個可怕的男人有一種誠摯的愛;她從來沒有看見他做過不公道的事,也不曾有粗暴的言語,起碼對她從來沒有過;何況,他還儘量滿足她所有的願望。可是米許認為他老婆不願意看見他,這個可憐的賤民幾乎總是呆在外邊。瑪爾特同米許互相不信任,處在今天我們稱為「武裝和平」的狀態下同居。瑪爾特七年來與世隔絕,人們總是對她指指點點,說她是劊子手的女兒,說她是奸賊的妻子,她為此而深感痛苦。林蔭道右邊平原上有一處田莊,名叫貝拉什,佃戶就是博維薩熱,對西默茲家有很深感情的一個人,瑪爾特曾經不止一次聽見貝拉什田莊的人經過五天鵝閣時說: 「這是猶大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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