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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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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可憐的女人發現費利克斯·菲利翁真心愛慕莫黛斯特,那種愛情是一個象她那樣受布裡吉特欺壓、被蒂利埃的冷漠挫傷的女人(他對妻子還不如對女僕關心)所夢想的愛情:心中大膽、外表羞怯,又自信又害怕,在眾人中間顯得內向,在理想的天空則盡情開放。費利克斯·菲利翁那年二十三歲,是個敦厚老實的青年,正如那些為科學而鑽研科學的學者。他被父親規規矩矩地培育成人,他父親事事認真,無處不給他留下好榜樣,還外加一些平庸的格言。這是個中等身材的青年,淡栗色頭髮,灰眼睛,臉上佈滿雀斑,嗓音動人,舉止安詳,手勢不多,喜歡沉思,說話通情達理,從不駁斥別人,特別是絕無肮髒念頭和自私的盤算。 「我正是想要我丈夫象他這樣啊!」蒂利埃太太心中常這麼想。 從一八三九到一八四〇年的那個冬天,二月,蒂利埃的沙龍便由以上我們勾畫出輪廓的各色人等組成。時近月末,巴貝和梅蒂維埃每人要向蒂利埃小姐收回三萬法郎。他們倆和米納爾先生、菲利翁玩著惠斯特牌①。另一張牌桌上坐著「律師于利安」——那是柯爾維爾送給小米納爾的綽號——柯爾維爾太太,巴尼奧勒先生和菲利翁太太。米納爾太太在打布約特牌,每個籌碼為一個蘇②,她只會打這種牌。還有柯爾維爾家的兩個孩子,薩亞老爹和他女婿包杜阿耶。候補的是洛迪日瓦和杜托克。菲利翁太太,包社阿耶、巴尼奧勒和米納爾小姐在打波士頓牌,而莫黛斯特正坐在普呂當斯·米納爾身邊。小菲利翁聽著蒂利埃太太說話,眼睛卻瞧著莫黛斯特。在壁爐的另一頭,這個家庭的伊麗莎白女王端坐在一張安樂椅中,象三十年來一樣衣著樸素,不管發了多大的財,她都不會改變自己的習慣。毛絲鼠色的頭髮上戴著黑紗羅無簷軟帽,綴有一朵查理十世天竺葵。十五法郎一條的連衣裙上套一件科林斯葡萄乾色的無袖胸衣。值六法郎的繡花細布皺領遮掩不了連接頭部與脊柱的兩塊肌肉所造成的兩條深溝。蒙韋勒在飾演暮年的奧古斯特時,也未能表現出比這位給弟弟織毛襪的專制君主更為嚴厲的側影。蒂利埃站在壁爐跟前,隨時準備出迎來賓。 ①一種紙牌戲,為橋牌的前身。 ②法國輔幣名,二十個蘇相當於一利勿爾(今一法郎)。一個蘇,即五生丁。 他身邊站著一位青年,當每逢星期天便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接客的門房通報他的大名:「奧利維埃·維奈先生到!」的時候,引起了極大反響。 卡陶對這位年輕的檢察官的父親,大名鼎鼎的總檢察官透露的消息,是這次來訪的原因。代理王家檢察官奧利維埃·維奈剛由阿爾西法庭調到塞納法庭。公證人卡陶請蒂利埃先生和總檢察官父子去他家吃飯,總檢察官看來要當司法大臣了。卡陶估計落到莫黛斯特頭上的財產如今至少有七十萬法郎。小維奈似乎對於每星期天能去蒂利埃家感到高興。巨大的嫁妝如今使人毫無羞恥心地幹出巨大的蠢事來。 十分鐘後,在代理檢察官到來前與蒂利埃聊天的另一位青年挑起了一場政治辯論並提高了嗓門,爭論之激烈追使代理檢察官也提高了嗓門。辯論的是參議院最近投票否決為內穆爾公爵要求的年俸,致使五月十二日內閣倒臺一事。 「當然,」那青年說,「我遠非贊同王朝的觀點,但我也絕不贊同資產階級執掌政權。過去,貴族不應當成為國家的唯一主宰,如今資產階級同樣不應當成為國家的唯一主宰。然而,法國資產階級終於擔當起建立一個新王朝的使命,那是個為她服務的王權,而她卻如此對待王權!當人民讓拿破崙崛起的時候,則使之成為輝煌的、紀念碑式的人物,並因其偉大而自豪,高貴地獻出自己的血汗來建築帝國的大廈。與燦爛奪目的貴族王位和帝國寶座相比,與偉人和民眾相比,資產階級顯得平庸渺小,她使政權降低到她的水平,而不是使自己提高到政權的高度。她把在櫃檯上節約蠟燭頭的辦法用到她的王公貴族身上。這在她的店鋪裡是優良品德,到了上層則成為錯誤和犯罪。我很願意讓人民得到許多東西,但我不會把新的國家元首的年俸削減掉六百萬法郎。資產階級在法國幾乎主宰了一切,那就應當對人民的幸福負起責任,應該壯麗而並非奢侈,偉大而沒有特權。」 奧利維埃·維奈的父親是聯盟的領導人之一,夢想當掌璽大臣而未能如願。他不知如何對答,以為還是強調問題的一個方面為好。 「您說得對,先生。」年輕的檢查官說,「可是在講究排場之前,資產階級還要對法國盡其他責任,您所說的富麗堂皇應該排在那些責任之後。您以為應當嚴加責備的,恰是一時之必需。內閣遠未在一應事務中發揮自己的作用;大臣們與其說是法國的,不如說是國王的;國會卻想讓內閣象英國內閣一樣,具有自身的力量,而不是假借的力量。有朝一日內閣能自己行事,成為代表議會的執法機構,而議會則代表國家,那時候,國會將對國王非常慷慨大方。問題就在這裡,我陳述問題並不表明自己意見,因為我的職責使我不必在政治上與王權完全一致。」 「除政治問題之外,」那位帶普羅旺斯口音的青年又反駁道,「資產階級同樣沒有很好理鮮它的使命。我們看見那些總檢查官、首席院長、法國貴族院議員,坐的是公共馬車,法官靠薪金為生,省長沒有家產,大臣債臺高築。資產階級既然攫取了這些位子,那就應該象往日的貴族一樣尊重它們,不是如有些引起醜聞的官司所證明的那樣,把它們當做搖錢樹,而是用自己的收入去履行公職……」 「這個年輕人是誰?」奧利維埃·維奈聽著他大發議論,心中暗想,「是他們家的親戚嗎?我初次拜訪,卡陶應該陪著我才是。」 「那個小先生是誰?」米納爾問巴貝先生,「我在這裡看見他好幾次了。」 「這是個房客。」梅蒂維埃發著牌答道。 「是個律師。」巴貝低聲說,「他住在三樓朝前院的一個小套間。哦!沒什麼了不起的,他一無所有。」 「這位年輕人叫什麼名字?」奧利維埃·維奈問蒂利埃先生。 「泰奧多茲·德·拉佩拉德,是個律師。」蒂利埃對代理檢察官耳語道。 此時,女士們也和這些男士一樣,注視著這兩位青年。 米納爾太太不禁對柯爾維爾說: 「他真有風度,這個青年。」 「我把他的名字拆出來了。」莫黛斯特的父親答道,「他的姓名,夏爾-瑪麗-泰奧多茲·德·拉佩拉德,預言如下: 『嘿!這位先生將交出蠢鵝的嫁妝和馬車』……所以,我親愛的米納爾大媽,可別把你的女兒給他。」 「有人覺得那青年比我兒子強,」菲利翁太太對柯爾維爾太太說,「你以為如何?」 「哦!就相貌而言,」柯爾維爾太太答道,「女人是會猶豫不定,難以做出選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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