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外省的詩神 | 上頁 下頁
四十六


  一八四二年初,德·拉博德賴夫人出於無奈,又為盧斯托的舒適作出了自我犧牲:她再次穿起黑色的衣服。但這一次她是服喪了,因為她的快樂已變成悔恨。她常常為自己感到羞恥,不會感覺不出自己這鎖鏈的沉重。深入思考時,看到未來會使不幸的人墮入癡呆之中。迪娜的母親有時便見她處於這種狀態。皮耶德斐太太按照聽懺悔的神甫的建議,窺視著教士對她預言過的厭倦時刻的到來,以便開口為孩子們求情。她只滿足於要求住處分開,而不強求感情上分離。在實際生活中,這種嚴重局勢並不象在書中那樣,或以死亡或以巧妙安排的天災人禍告終,而是遠比這種結局缺乏詩意,或以厭惡,或以心靈之花全部憔悴,或以習慣成自然而結束。但也更經常地以另一場愛情為終局,使這個女子失去了一般來說包圍著女性的那種興味。所以,當良知,社會習俗的規章,家庭的利害,所有在復辟時期由於憎惡「天主教」這個名稱而稱之為公共道德的這一切因素,又因極度傷心的感覺而加強的時候;當對忠心耿耿感到厭倦,幾乎達到支撐不住的程度的時候;當在這種情形下,猛烈的一擊使厭惡達到頂點,達到使人如夢初醒的時候,對追求治癒其疾病的朋友來說,行動的時刻便來臨了。這強烈的一擊便是男人的某一卑劣行為,自認為一直是女性的主宰的男人,還有意讓這些女性看見他這種行為。於是皮耶德斐太太輕而易舉地叫她的女兒醒悟過來了。她叫人把代理檢察長請來。德·克拉尼先生完成了這樁大業,他向德·拉博德賴夫人保證,如果她放棄與艾蒂安一起生活,她丈夫可以將孩子留給她,允許她住在巴黎,並還給她支配自身財產的權利。

  「這該是多好的生活!」他說,「自己多加小心,再加上虔誠而又慈善的人的幫助,您說不定可以有一個沙龍,重新贏得較高的地位。巴黎可不是桑塞爾!」

  迪娜委託德·克拉尼先生與小老頭進行交涉,以謀求和解的辦法。德·拉博德賴先生出售葡萄酒價錢很好,毛料也賣出了。他打消了顧慮,沒對妻子說一句話,便來到了巴黎,出資二十萬法郎,在拱廊街買了一所漂亮的公館。這公館是一家貴族巨富受到某事件牽連而清算拍賣的。德·拉博德賴先生自一八二六年以來便是自己所在省份的省議會議員,每年交付一萬法郎稅款,比新頒佈的法令對貴族院議員的納稅要求還多一倍。一八四二年普選前不久,他聲稱,如果他不能成為貴族院議員,他就要作普選候選人。他還要求被授予伯爵稱號,並晉升為榮譽勳位三級。在選舉方面,一切可以鞏固王朝任命權的事情,在大臣們看來都是正確的。現在,如果德·拉博德賴先生進入政府,桑塞爾則比已往更是公教要理會的守舊的小城。德·克拉尼先生的才幹與謙遜的美德越來越為人所器重,他支持德·拉博德賴先生。他指出,這位勇敢無畏的農學家進入貴族院肯定會帶來物質上的利益。德·拉博德賴先生一旦被任命為伯爵、法蘭西貴族院議員和榮譽勳位三級獲得者,立刻虛榮心大發作,認為應該通過一個妻子和一所井井有條的住宅來表現自己。他說,他打算享受一下生活。於是在代理檢察長口授之下,他寫信請妻子住到他的公館裡來,給公館配置各種家具,在公館裡充分發揮那種高雅的審美能力。他說,這種審美能力在他的昂濟城堡中已有那麼多證明,對他極富魅力。這位新封的伯爵向他的妻子指出,他們領地的利益使他不能離開桑塞爾,而他們子女的教育又要求她留在巴黎。這個討人喜歡的丈夫於是委託德·克拉尼先生交給伯爵夫人六萬法郎作為拉博德賴公館內部安置之用,千叮萬囑要在大門的門楣上鑲一大理石匾額,上書德·拉博德賴公館幾個大字。然後,德·拉博德賴先生向妻子報告了西拉斯·皮耶德斐財產清理的結果,宣佈已將從紐約收來的八十萬法郎以四分五的利息投了資,並將這筆款子撥供她開銷,其中包括孩子受教育的費用。貴族議院開會時,有一部分時間他幾乎是非來巴黎不可的,因此他請求妻子在附屬建築頂上二樓中層給他保留一套房子。

  「啊!這樣,他變成了年輕人,變成了紳士,變得這麼好了,他還要變成什麼呢?這真叫人吃驚,」德·拉博德賴夫人說道。

  「您二十歲時提出的願望,他現在全部滿足您了,」法官答道。

  對迪娜來說,她即將到來的命運與她現在的命運自然是無法相比的。就在前一天,安娜·德·封丹納還扭過頭去,裝作沒看見這位在沙瑪羅勒寄宿學校時的至交好友。迪娜心想:

  「我現在是伯爵夫人了。在我的馬車上,會有貴族院議員那種藍披幔。在我的沙龍裡,會有政界和文壇的權威人士……那個安娜,她不瞧我,我倒要望望她!……」這種小小的享受在改變主張時具有極大的分量,正象昔日外界的蔑視沉重地壓在她的幸福上一般。

  一八四二年五月的一天,德·拉博德賴夫人付清了她家的全部債務,並在已償清的一摞賬單上留下一千埃居。她先讓人將母親和孩子送到德·拉博德賴公館,自己則整裝等待著盧斯托,好象要出門一樣。當她心上的前國王回來吃晚飯時,她對他說:「我把鍋打翻了,朋友。德·拉博德賴夫人在牡蠣岩飯店設晚宴招待您。來吧!」

  盧斯托對這個女人輕鬆的神情感到驚訝不已,當天早晨她還滿足他的任何一項心血來潮的細小要求的。她也一樣,兩個月來她也在演戲!她把盧斯托拉走了。

  「德·拉博德賴夫人收拾得如同去參加首日一般,」他用了一個簡稱說道,報界行話裡用首日這個詞代表「首演儀式」。

  「請您不要對德·拉博德賴夫人有失尊敬,」迪娜板著臉說道,「我已經再也不想知道收拾二字是什麼意思了……」

  「迪迪娜造反了?」他摟住她的腰說道。

  「再沒有什麼迪迪娜了,我的朋友,您已經殺死了她,」她抽身擺脫,回答道,「我給您演的是德·拉博德賴伯爵夫人的首場……」

  「真的嗎?我們那小昆蟲當上法蘭西貴族院議員啦?」

  「德·克拉尼先生到最高法院去了,他對我說,任命將在今晚的《導報》上發表。」

  「確實,」記者說,「社會昆蟲學在議會中也應該有代表。」

  「我的朋友,我們永遠分手了,」德·拉博德賴夫人抑制著自己聲音發抖,說道,「兩個僕人我已經辭了。您回去,會發現您家中井井有條,不欠一分錢債務。我對您永遠懷著一顆母親的心,但只是悄悄地。讓我們象正經人那樣安安靜靜地,不吵不嚷地分手吧!對我這六年的行為,您有什麼可責備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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