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三十歲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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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聲喊叫,朱麗淚下如雨。葛蘭維爾勳爵坐了下來,交叉著雙臂,默不作聲,黯然神傷。 「媽媽!」這個天真、悅人的喊聲喚醒了多少崇高的感情,激起了多少不可抗拒的憐憫心,愛情一時被母愛的強音壓下去了。朱麗的女性讓位於母性。葛蘭維爾勳爵很快就退卻了,朱麗的眼淚打動了他。就在這時候,傳來一聲開門的巨響,接著,「德·哀格勒蒙夫人,你在這兒嗎?」這句問話如同一聲驚雷震撼兩個情人的心房,侯爵回家來了。朱麗還沒有來得及鎮靜下來,將軍已經從自己的房間朝他妻子的房間走來,這兩間臥室是毗連的。朱麗急中生智,示意葛蘭維爾躲進盥洗室,然後侯爵夫人趕快把門關緊。 「你瞧,我的太太,」維克托對她說,「我回來了,打獵取消了。我去睡覺了。」 「晚安,」她答道,「我也要睡了,那麼請讓我脫衣服吧。」 「今天晚上您的脾氣很不好呀,我遵命,侯爵夫人。」 將軍回到自己的房間,朱麗陪他到通道的門口,關好門後,趕緊回過頭來放葛蘭維爾勳爵出來。她已恢復清醒的頭腦,心想她過去的醫生來訪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她可以推說來照看女兒睡覺而把他留在客廳裡,所以走過去想告訴他悄悄地到客廳裡去,但她打開盥洗室門的時候,不禁尖叫一聲: 葛蘭維爾勳爵的手指剛才被夾進門槽裡壓斷了。 「你出什麼事啦?」她丈夫問她。 「沒有什麼,沒有什麼,」她回答,「我的手指讓針紮了一下。」 通道的門突然又打開了。侯爵夫人以為她丈夫關心她,她恨死了這種虛情假意的關心。葛蘭維爾還沒有來得及把手指抽出來,她便趕緊把盥洗室的門關上了。將軍果然進房來了,不過侯爵夫人想錯了:他是為自己的事而來的。 「你能借我一條圍巾嗎?夏爾這傢伙連一條圍巾都沒有給我留下。我們剛結婚的時候,你是那麼精心地關心我的衣物,我都嫌煩了。啊!蜜月不長呀!我的衣物跟我一個樣。現在我聽憑這幫凡夫俗子的擺佈,他們都不把我當回事兒。」 「喏,給您圍巾。您沒有進客廳嗎?」 「沒有。」 「如果您經過客廳,也許就能見著葛蘭維爾勳爵了。」 「他在巴黎?」 「看來是的。」 「噢,我到客廳去,這個好醫生。」 「不過他可能走了,」朱麗高聲道。 侯爵這時站在他妻子房間的當中把圍巾包在頭上,得意地照著鏡子說: 「我不知我們那幫人都上哪兒去了,我拉了三次鈴喊夏爾,他都沒有來。您的侍女也不在您身邊啊?拉鈴叫她一下,我想今天夜裡在我床上加一條被子。」 「波利娜出去了,」侯爵夫人冷淡地說。 「半夜裡出去!」將軍說。 「我允許她去歌劇院。」 「那就怪了,」丈夫一邊脫衣服,一邊接著說,「我剛上樓的時候還見到她呢。」 「那麼她大概回來了,」朱麗裝出不耐煩的樣子說。 然後,為了不引起丈夫的任何懷疑,侯爵夫人拉了一下鈴繩,但是拉得很輕。 這天夜裡所發生的事情,外人不全清楚,這類事情其實既簡單,又惱人,無非跟以前發生過的那些普通的家庭糾紛差不多。第二天起,侯爵夫人病倒在床上好幾天。 「你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弄得大家都在議論你的妻子?」德·龍克羅爾在發生這夜倒黴的事情幾天之後詢問德·哀格勒蒙先生。 「請相信我的話,千萬別結婚,」德·哀格勒蒙說,「愛倫娜睡的床簾著了火,我妻子一驚之下病倒了,這不,醫生說她得病上一年。娶一個美貌的妻子吧,她會變得難看的;娶一個健壯的姑娘吧,她會變得嬌弱的。你以為她多情,其實她冷淡;或者表面上冷淡,實際上多情得非殺死你,或非教你名譽掃地不可。有時候,最溫柔的女人卻是任性的,而任性的女人永遠也不會變得溫柔;有時候,你到手的寶貝兒既幼稚無知又嬌嫩脆弱,她卻可以對你施展鐵一般的意志、魔鬼般的性子。我對婚姻已經厭倦了。」 「或者說你對你妻子已厭倦了吧。」 「那倒不一定。對啦,你跟我一塊去聖多馬·達幹教堂參加葛蘭維爾勳爵的葬禮嗎?」 「這倒是別開生面的消遣,」龍克羅爾答道,「不過對他的死因究竟搞清楚了沒有?」 「據他的僕人說,為了不使他的情婦丟臉,他站在窗臺外面整整呆了一夜,這幾天剛好冷得要命。」 「這種犧牲精神要是換了我們這些老手倒是十分值得贊許的。但是葛蘭維爾勳爵還年輕,而且是……英國人。這些英國人老想別出心裁。」 「唔!」德·哀格勒蒙說,「有沒有這種英勇精神取決於影響他們的女人,當然,這個可憐的亞瑟不是為了我的女人而死的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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