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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產者的面目(7)


  台·格拉桑才看見一個青年人的模樣,後面跟著驛站上的腳伕,扛了兩口大箱子,拖了幾個鋪蓋卷,葛朗台便突然轉過身來對太太說:"玩你們的,太太,讓我來招呼客人。"

  說著他把客廳的門使勁一拉。那些騷動的客人都歸了原位,卻並沒玩下去。台·格拉桑太太問她的丈夫:"是不是索漠城裡的人?"

  "不,外地來的。"

  "一定是巴黎來的了。"

  公證人掏出一隻兩指厚的老表,形式象荷蘭戰艦,瞧了瞧說:"不錯,正九點。該死,驛車倒從來不脫班。"

  "客人還年輕嗎?"克羅旭神甫問。

  "年輕,"台·格拉桑答道。"帶來的行李至少有三百斤。"

  "拿儂還不進來,"歐也妮說。

  "大概是府上的親戚吧,"所長插了句嘴。

  "咱們下注吧,"葛朗台太太輕聲輕氣的叫道,"聽葛朗台的聲音,他很不高興,也許他不願意我們談論他的事。"

  "小姐,"阿道夫對坐在隔壁的歐也妮說,"一定是你的堂兄弟葛朗台,一個挺漂亮的青年,我在紐沁根先生家的跳舞會上見過的。"

  阿道夫停住不說了,他給母親踩了一腳;她高聲叫他拿出兩個銅子來押,又咬著他的耳朵:"別多嘴,你這個傻瓜!"

  這時大家聽見拿儂和腳伕走上樓梯的聲音;葛朗台帶著客人進了堂屋。幾分鐘以來,個個人都給不速之客提足了精神,好奇得不得了,所以他的到場,他的出現,在這些人中間,猶如蜂房裡掉進了一隻蝸牛,或是鄉下黝黑的雞場裡闖進了一隻孔雀。

  "到壁爐這邊來坐吧,"葛朗台招呼他。

  年輕的陌生人就坐之前,對眾人客客氣氣鞠了一躬。男客都起身還禮,女太太們都深深的福了一福。

  "你冷了吧,先生?"葛朗台太太說,"你大概從……"

  葛朗台捧著一封信在念,馬上停下來截住了太太的話:"嘿!娘兒腔!不用煩,讓他歇歇再說。"

  "可是父親,也許客人需要什麼呢,"歐也妮說。

  "他會開口的,"老頭兒厲聲回答。

  這種情形只有那位生客覺得奇怪。其餘的人都看慣了這個傢伙的霸道。客人聽了這兩句問答,不禁站起身子,背對著壁爐,提起一隻腳烘烤靴底,一面對歐也妮說:"大姊,謝謝你,我在都爾吃過晚飯了。"他又望著葛朗台說:"什麼都不用費心,我也一點兒不覺得累。"

  "你先生是從京裡來的吧?"台·格拉桑太太問。

  查理(這是巴黎葛朗台的兒子的名字)聽見有人插嘴,便拈起用金鏈掛在項下的小小的手眼鏡,湊在右眼上瞧了瞧桌上的東西和周圍的人物,非常放肆的把眼鏡向台·格拉桑太太一照,他把一切都看清楚了,才回答說:"是的,太太。"——他又回頭對葛朗台太太說:"哦,你們在摸彩,伯母。請呀,請呀,玩下去吧,多有趣的玩藝兒,怎麼好歇手呢!……"

  "我早知道他就是那個堂兄弟,"台·格拉桑太太對他做著媚眼,心裡想。

  "四十七,"老神甫嚷道,"噯,台·格拉桑太太,放呀,這不是你的號數嗎?"

  台·格拉桑先生抓起一個碼子替太太放上了紙板。她卻覺得預兆不好,一忽兒望望巴黎來的堂兄弟,一忽兒望望歐也妮,想不起摸彩的事了。年輕的獨養女兒不時對堂兄弟瞟上幾眼,銀行家太太不難看出她越來越驚訝,越來越好奇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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