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驢皮記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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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一口氣喝完一瓶香檳,你敢和我打賭嗎?」 「你倒真有點急智!」畢西沃嚷著說。 「他們都象車夫似的喝得爛醉了,」一個一本正經地把酒倒給他的背心喝的青年說。 「是的,先生,現政府的高妙手法就是使輿論居於統治地位。」 「輿論嗎?那是最淫蕩的妓女!你們這些道德家,政治家,要是聽信你們的話,我們就只好不斷地違背天性而偏愛你們的法律,違背良心而偏愛輿論。去你的,一切都是又真又假!要是社會給了我們絨毛軟枕,它就一定會用痛風病來抵消它所給的恩惠,就象它用訴訟程序來緩衝法律的嚴峻,用傷風來作為開司米披肩流行的後果。」 「你真是個怪物!」愛彌爾打斷了憤世者的話頭,「你怎麼能對著這樣的佳餚美酒,在把肚子填滿到咽喉之後,來對文明進行誹謗?你要麼就啃這只金黃蹄子金黃角的麅子,可別咬你母親……」 「如果天主教發生把一百萬個上帝放在一個麵粉袋裡,如果共和國最後總要出現拿破崙這類人物,如果王權存在於亨利四世的被殺和路易十六的被判死刑之間,如果自由主義終於變成了拉法夷特①,這難道是我的過錯嗎?」「在『七月革命』的日子裡你吻過他沒有?」 ①拉法夷特(1757—1834),又譯拉斐特,法國將軍和政治家,他曾積極參加美國的獨立戰爭,並以自由保王派的身分參加一七八九年和一八三〇年的法國革命。 「沒有。」 「那麼,你,懷疑派,請閉嘴。」 「懷疑派是最有良心的人。」 「他們沒有良心。」 「你這是什麼話!他們至少有兩個良心。」 「向天國要貼現,好啦,先生,你的生意倒真不錯。古代的宗教不過是很好的發展了肉體的快樂;可是,我們呢,我們卻發展了心靈和希望;這就是有了進步。」 「哎!我的好朋友們,在這樣一個政治氣氛濃厚的世紀裡,你們指望能夠得到什麼呢?」拿當說道,「《波希米亞國王和他的七個行宮的故事》是一部有最動人的構思的著作,它所遭受的又是怎樣的命運呢?」 「這個嗎?」那位「批評家」從桌子的這一頭嚷到另一頭,「這是偶然從一頂帽子裡撿到的語句,真正是為瘋人院寫的作品。」 「你是蠢材!」 「你是傻瓜!」 「噢!噢!」 「啊!啊!」 「他們要打起來的。」 「不會。」 「明天見高低,先生。」 「馬上見分曉,」拿當答道。「算了吧!算了吧!你們兩位都是好漢。」 「你是另一位好漢!」挑釁者說。 「他們連站都站不起來啦。」 「啊!我站得也許不挺!」好鬥的拿當站起來答道,樣子象風箏般搖搖晃晃。 他用遲鈍的眼光向桌子上瞟了一下;隨後,就象給這種努力弄得疲倦不堪,仍舊倒在椅子上,耷拉著腦袋,一聲不響。 「我竟然為了一本從未見過,更未讀過的書決鬥,」批評家對他的鄰座說,「這難道不是很可笑嗎?」 「愛彌爾,當心你的衣服,你旁邊那個人的臉已發青啦,」畢西沃說。 「康德①嗎,先生?又是一隻氣球放出來讓傻瓜們開心!唯物論和唯心論是兩隻漂亮的球拍,穿長袍的走方郎中可以用來打同一個羽毛球。照斯賓諾莎②的說法,上帝無處不在,或者照聖保羅的說法,一切都是上帝創造……蠢東西!關上或打開一道門的動作難道不一樣嗎?到底是雞生蛋呢,還是蛋生雞?……請把鴨肉遞給我!……這便是整個的科學。」 ①康德(1724—1804),德國哲學家。 ②斯賓諾莎(1632—1677),荷蘭哲學家。 「呆蛋,」學者對他嚷道,「你所提出的問題已被一個事實解決了。」 「是哪樁事實?」 「教授們的講座不是特為哲學而設的,倒是先有了講座才有哲學課!請戴上眼鏡,看看預算表吧。」 「強盜!」 「傻瓜!」 「騙子!」 「笨蛋!」 「除了在巴黎,你還能在別的地方找到這樣激烈、這樣迅速的思想交鋒嗎?」畢西沃用一種次低音的聲調嚷道。 「喂!畢西沃,你來,給我們扮演一齣古典笑劇!先別忙;還是一出滑稽戲吧!」 「給你們來一出十九世紀的,行嗎?」 「聽著!」 「安靜點!」 「輕聲點,別亂吠啦!」 「混蛋,你還不住嘴!」 「把酒給他,讓他住嘴,這孩子!」 「要看你的了,畢西沃!」 藝術家把他黑上衣的鈕扣直扣到脖子上,戴起他的黃手套,扮著鬼臉,斜著眼睛,摹仿《兩世界雜誌》①的模樣;可是,喧鬧聲蓋過了他的說話聲,他的笑話別人連一個字也聽不到。但是,如果他沒能表達本世紀的精神,至少他演出了該雜誌的形象,因為對這個世紀連他本人都沒有理解。 ①《兩世界雜誌》是十九世紀二十年代創辦的哲學、文學期刊,它團結了許多進步浪漫主義文學的著名人物在它的周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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