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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二十四

  路易絲·德·紹利厄致勒內·德·萊斯托拉德

  親愛的朋友,不到兩個月,你就嫁給了一個備受艱辛的可憐蟲,又對他擔負起母親的責任;所以你根本體會不到在心靈深處搬演的那出叫做愛情的戲,跌宕起伏,驚心動魄,轉瞬間一切可以變成悲劇,一個眼色,一個輕率的回答,都足以導致死亡。我對費利普作了最後的考驗,這次考驗非常可怕,但卻是決定性的。我很想知道,我是否仍然被他所愛;「仍然」是保王黨人所用的一個偉大而至高無上的字眼①,那麼,天主教徒為什麼不能使用它呢?我和他漫步在花園盡頭的菩提樹下,度過了整整一個夜晚。我發現,他思想上甚至沒有一點懷疑的影子。第二天,他對我愛得更深,和前一天晚上同樣忠貞、崇高、純潔;他並沒有乘機撈取任何便宜。啊!他是個名副其實的西班牙佬,一個不折不扣的阿邦塞拉熱。我站在陽臺的陰影處向他伸出手去,他爬上牆頭,過來吻我的手;他差一點摔得粉身碎骨;那麼,有多少年輕人會幹出這樣的事呢?這一切都算不了什麼,基督徒們為了升天,再大的磨難也經受得住。前天晚上,我將可敬的父親請到一邊,他即將出使西班牙宮廷,充當我國的大使。我笑眯眯地對他說:「先生,少數幾個朋友認為,您要把自己的寶貝女兒阿爾芒德嫁給一位大使的侄子。那位大使早就希望攀上這樣一門親事,很久以來就懇求您的女兒嫁過去。為此,他要用自己身後的巨大財富和高官顯爵確保婚約的簽訂,並立即給予一對新人十萬利勿爾的年收入,還承認未來的侄媳有八十萬法郎的奩產。您的女兒暗暗哭泣,但只能屈從於您那不可違背的父道尊嚴。有些愛講壞話的人聲稱,在您女兒的眼淚後面,隱藏著一個謀求私利和野心勃勃的靈魂。今晚我們要上歌劇院,坐在貴人們的包廂裡看戲。屆時,瑪居梅男爵先生將會去我們的包廂的。」

  ①一八三〇年七月革命後,波旁王室幼支的奧爾良公爵路易-菲力浦上臺,擁護波旁長系的正統派對新政權不滿,但說:「王上仍然萬歲。」作者在此處套用的就是這句話,但他把年月記錯了,路易絲這封信寫於一八二四年,當時七月革命尚未爆發。

  「他因此不舒服了嗎?」父親笑嘻嘻地問我,那神氣幾乎把我看成一位大使夫人了。

  「您把克拉麗莎·哈洛當作費加羅①了!」我向他瞟了一眼,眼睛裡充滿輕蔑和嘲弄的神情。「當您發現我的右手脫下了手套,您就來揭穿上述那種荒謬的傳聞,公開聲明那是對您的侮辱。」

  ①費加羅,博馬舍(1732—1799)的戲劇《塞維勒的理髮師》、《費加羅的婚姻》中的主人公,以聰明、機智、詭計多端著稱。

  「我可以對你的前途感到安心了:你沒有女孩兒的頭腦,正如貞德沒有女人的感情。你會幸福的,你誰也不會愛,而要別人來愛你!」

  一聽此話,我放聲大笑。

  「你笑什麼,我的小妖精?」他問。

  「我可是為國家的利益感到擔心呀……」

  我見他腦子還轉不過彎來,就加了一句:

  「在馬德裡呀!」

  「你能相信嗎,這小修女回家才一年,竟捉弄起自己的父親來啦。」他對公爵夫人說。

  「阿爾芒德對什麼都滿不在乎。」母親一面接話,一面朝我看看。

  「您指的是什麼?」我問她。

  「譬如說,你連夜裡的潮氣也不怕,它會讓你得風濕病的。」她一面回答,一面又瞟了我一眼。

  「不過,上午那段時間可太熱了!」我反唇相譏。

  公爵夫人垂下了眼簾。

  「是該把她嫁出去了,」父奈說,「我希望能在我動身之前把這件事辦妥。」

  「好吧,只要您願意這樣做。」我簡單地回答。

  兩小時以後,母親和我,還有摩弗裡紐斯公爵夫人和德·埃斯巴夫人,已經坐到了包廂的前沿,看起來就象四朵鮮豔的玫瑰。我挑了一個邊上的座位,使觀眾只能看到我的一個肩膀。這樣,我可以看到別人而不被別人發現,因為劇場從頂端開始分成兩個斜面,這個寬敞的包廂就占去了整整一面,隱藏在大柱之間。瑪居梅來了。他並不就座,而是舉著雙筒望遠鏡不時向我觀望。在第一次幕間休息時,一位年輕人走進我們的包廂。他就是亨利·德·瑪賽伯爵,此人生就一張女人的俏臉,我管他叫「花花太歲」。伯爵在包廂裡露面,帶著譏諷的眼神,嘴角含笑,滿面春風。他依次和我母親、埃斯巴侯爵夫人、摩弗裡紐斯公爵夫人、埃斯格裡尼翁伯爵和德·卡那利先生寒暄了一番,然後對我說:

  「為某件大事來向您道喜,不知道我算不算捷足先登;通過這件事,您就要獲得一件夢寐以求的東西了。」

  「噢!您說的是婚姻大事吧!」我回答,「難道剛離開修道院寄宿學校的年輕姑娘會對您說,人們經常議論的那類婚事,她永遠不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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