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卡特琳娜·德·梅迪契 | 上頁 下頁 |
七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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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關好百葉窗,拉上窗簾,雅各布點燃銀雕枝形大燭臺上的蠟燭,放在一張桌子上,兩個佛羅倫薩人將坐在桌前,得以認出他們的同胞班韋尼托·卻利尼的作品。這間按照查理九世的趣味裝飾起來的富麗堂皇的大廳熠熠生輝。壁毯的棕紅色比白晝看得更清楚。精工細作的家具的烏木刻紋折射出燭光和爐內的火光。安排適度的包金飾象眼睛似的閃著點點金光,給這個以棕色為主調的愛情安樂窩增添了活潑的氣氛。 雅各布在門上敲了兩下,聽到一聲令下,便讓兩個佛羅倫薩人進來。瑪麗·圖歇突然被洛倫佐令權貴和小民注目的偉岸之氣震懾住了。這位威嚴長者銀髯飄拂,襯著黑絲絨的鑲皮大衣,前額好似大理石的圓屋頂。一雙黑眼睛冒出鋒利的火焰,嚴厲的面孔傳出天才走出幽居後的戰慄,天才的威力不會因與人接觸而磨鈍,因而作用更大,就好似尚未用過的刀刃。至於科西莫·呂吉耶裡,他身著當年廷臣的朝服。瑪麗向國王暗示他的敘述毫不誇張,並感謝他把這個奇人帶給她看。 「我還想看看女巫們呢,」她俯在國王耳邊說。 又變得若有所思的查理九世沒有回答,心事重重地撣掉落在緊身短上衣和齊膝短褲上的麵包屑。 「佛羅倫薩的先生們,你們的科學既不能侵犯天空,也不能強迫太陽出來,」國王指著因巴黎灰濛濛的天氣而拉上的窗簾說道。「天色很暗。」 「我們的科學能夠,陛下,照我們的意思為我們製造一個天空,」洛倫佐·呂吉耶裡說,「對在實驗室裡,爐火邊工作的人而言天氣始終是晴朗的。」 「這倒不假,」國王說,「那麼,老爹,」他用了一個慣常對老年人的稱呼說道,「給我們講講清楚你們研究的目的吧。」 「誰保證我們不受處罰呢?」 「王上擔保,」查理九世回答,這個要求大大刺激了他的好奇心。 洛倫佐·呂吉耶裡似乎猶豫不決,查理九世嚷道:「誰攔著你們?我們之外沒有旁人。」 「法蘭西國王在場嗎?」高大的老人問道。 查理九世考慮了片刻,回答道:「不在。」 「他不來嗎?」洛倫佐又說。 「不,」查理壓住怒氣回答。 令人肅然起敬的老人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對這個大膽舉動感到吃驚的科西莫沒敢仿效他的哥哥。 查理九世含譏帶諷地說:「王上不在場,先生;但是您在一位夫人家,您本該等待她的許可。」 「夫人,在您面前的人,」高大的老人於是說,「淩駕于國王之上,正如國王淩駕于臣民之上,當您瞭解我的威力時,就會覺得我彬彬有禮。」 聽到這番帶著意大利式的誇張講的話,查理和瑪麗面面相覷,又望了科西莫一眼,他兩眼盯住哥哥,仿佛心裡在說: 「他將如何擺脫我們所處的困境呢?」 的確,只有一個人能夠理解洛倫佐·呂吉耶裡這段開場白的偉大和機智;這人既不是國王,也不是被老人的膽量迷住的年輕情婦,而正是狡猾的科西莫·呂吉耶裡。儘管占星家勝過宮廷中最精明的人,或許還勝過他的保護人卡特琳娜·德·梅迪契,但是他拜哥哥洛倫佐為師。 這位隱居的老學者對國君們作過判斷,他們幾乎都對政治無休止的變動感到厭倦,政治危機在那個時代是那樣突然,那樣劇烈,那樣熾熱,那樣意外;他瞭解他們的煩惱,他們對事物的厭倦;他知道他們懷著怎樣的熱情追求古怪新奇,尤其知道他們多麼喜歡置身於精神領域,以免始終與人和事件搏鬥。那些嘗盡政治甘苦的人只剩下純粹的思想:查理五世的遜位即是佐證。查理九世賦詩鑄劍,逃避王位和國王同樣遭到否定的那個世紀的繁忙事務,他只嘗到王權的煩惱,而沒有享受過它的樂趣,洛倫佐适才對他權力的大膽否定應該使他猛醒。在天主教教義受到如此粗暴審查的年代,褻瀆宗教的言行毫不足奇;但是一種神秘技藝的瘋狂嘗試以推翻一切宗教為基礎,這理應使國王震驚,從愁思中解脫出來。其次,關係到整個人的征服在呂吉耶裡兄弟眼中應該是使其他任何利益變得渺小的事業。兩兄弟不能要求卻必須得到的重要的無罪宣告,取決於要使國王產生的這個思想。至關重要的是使查理九世追擊某個思想,忘記他的猜疑。兩個意大利人不是不知道這場奇特的較量以自己的性命作賭注;因此他們用既謙卑又驕傲的目光交換瑪麗和國王的敏銳多疑的目光,這已經是個相當精彩的場面。 「陛下,」洛倫佐·呂吉耶裡說道,「您要求我講出實情;但為了給您看赤裸裸的實情,我必須請您探測它即將走出的深淵,那口所謂的井。但願貴人,但願詩人原諒我們那些可能被教會長子視為褻瀆神明的話!我不相信上帝照管人類的事……」 儘管查理九世下定決心保持巋然不動的國王氣派,也無法壓抑驚訝的反應。 「沒有這個信念,我對自己獻身的神奇事業不會有任何信仰;但是,要繼續這個事業,就必須相信它;而如果上帝的旨意左右一切,我就是個瘋子。但願王上知道!這關係到戰勝當前人性的進展。我是點金術士,陛下。但是別和平民百姓一樣,以為我試圖造金子!配製黃金不是我們研究的目的,而是一個偶然的結果;否則,我們的嘗試不會稱作偉大的事業!①點金術比這更大膽。如果今天我承認上帝存在於物質之中,聽到我的聲音,點燃了幾個世紀的爐火明天就會熄滅。但是您別弄錯,否認上帝的直接作用不等於否認上帝。我們把萬物創造者置放的地位,比被宗教所降低的地位還要高。請別指控那些想長生不死的人不信神。我們效法魔王,嫉妒上帝,而嫉妒是愛情強烈的明證!儘管這個學說是我們工作的基礎,但並非全體煉金術士對它深信不疑。科西莫,」老人指著他的兄弟說,「科西莫很虔誠;他為了超度父親的亡魂花錢做彌撒,並且去望彌撒。您母親的占星家相信基督的神性,無玷始胎和變體;他相信教皇的寬容和地獄;他相信許許多多的事……他的時辰尚未來到!因為我替他算過命,他差不多將百歲而終:他還得經歷兩朝,目睹兩位法蘭西國王被暗殺……」 ①十六世紀時,法語陽性名詞Fuvre也可作「事業」解,因此legrandFuvre這個詞組或指「煉金術」,或指「偉大的事業」。 「他們是誰?」國王說。 「最後一位瓦盧瓦和第一位波旁,①」洛倫佐答道,「但科西莫將贊同我的意見。事實上不可能同時當煉金術士和天主教徒,不可能既相信人對物質的專制,又相信精神至上。」 ①指分別於一五八九年和一六一〇年被暗殺的亨利三世和亨利四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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