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家庭的和睦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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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早已承認你在選購家具方面很有鑒賞力,氣派很大;可是那女人是誰?」 「啊!我不認識她,大概是我內人的朋友吧。」 「或者是你的情婦,你這老滑頭。」 「不是,真的不是!只有德·貢德維爾伯爵夫人才會邀請一些誰都不認識的人。」 話雖很尖刻,但是矮胖男人的嘴上卻浮著微笑,因為胸甲兵上校的猜想使他內心得到了滿足。上校在旁邊一堆人裡又找到了審查官,這一位正在那兒忙於打聽有關陌生女子的情況。上校抓住他的胳臂,在他耳邊說: 「親愛的馬夏爾,你當心點!德·沃德勒蒙夫人瞧著你有好幾分鐘了,那種專注的神情真叫人擔心。她這個人,只要看你嘴唇的翕動就能猜到你在跟我說什麼。剛才我們的眼睛已經太能說明問題了,她已經發現,而且在朝我們目光注視的方向看。我想,她現在比我們倆還更關心那個藍衣女人呢。」 「你耍的是調虎離山的老花招,親愛的蒙柯奈!再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和皇帝陛下一樣,已經得到的東西就再也不放棄。」 「馬夏爾,你這麼狂妄,叫人真想教訓教訓你。怎麼,老鄉,你已經有幸成為德·沃德勒蒙夫人心目中的丈夫,這寡婦才二十二歲,每年有四千金拿破崙①的收入,還送給你那麼漂亮的鑽石戒指,」他補充說,一面拿起審查官的左手,這一位很樂意地任他抓住自己的手,「而你還想當洛弗拉斯②,好象你是上校,要靠你維持軍人的聲譽似的!去你的吧!考慮考慮你這樣做會有什麼樣的損失。」 ①有拿破崙頭像的金幣,每枚值二十法郎。 ②洛弗拉斯,十八世紀英國小說家理查遜(1689—1761)的書信體小說《克拉麗莎·哈洛》中的人物,一個勾引婦女的能手。 「至少不會失掉我的自由。」馬夏爾強笑著反駁道。 他向德·沃德勒蒙夫人投去熱情的一瞥,德·沃德勒蒙夫人卻只回報了一個不安的微笑,因為她看見上校端詳審查官的戒指了。 「聽著,馬夏爾,」上校又說,「假如你在我的無名女子周圍轉來轉去,我就想法征服德·沃德勒蒙夫人。」 「悉聽尊便,親愛的胸甲兵,不過你是得不到她的。」年輕的審查官說,一面將光滑的拇指指甲在上頜一個牙齒下彈出一聲輕微的、嘲弄人的聲響。 「別忘了我還沒結婚,」上校說,「我的劍可以為我贏得榮譽和財富,而且,你這樣激我,等於讓坦塔羅斯①坐在一桌筵席前面,他會吃個精光的。」 ①希臘神話中宙斯的兒子,因他欺騙眾神,洩漏天機,被罰永世受饑渴之苦。 「得兒……!」對上校的挑戰,審查官沒有回答,嘴裡只發出一連串的輔音,表示嘲諷。在走開之前,他很有興趣地把他的朋友打量了一下。按照當時的風尚,男人在舞會上必須穿白色克什米爾薄呢褲和絲襪。這種漂亮服飾突出了蒙柯奈的完美體型。那時他三十五歲,具備帝國衛隊胸甲兵應有的高大身材,十分引人注目,那身騎兵服益發襯出他的威武。 他看上去還挺年輕,雖然由於長年騎馬有點發胖。他有著一張典型的軍人面孔,額頭廣闊,鷹鉤鼻,嘴唇紅潤,黑色的胡髭更使他的面龐顯得開朗坦率。由於一貫擔任指揮,他的舉止帶上了某種高貴的氣派,凡是不想把丈夫變成自己的奴隸的聰明女子,准會喜歡這種風度。上校一面微笑,一面也看著審查官,他中學時代的好朋友。審查官個子矮小纖瘦,上校看他時不得不垂下眼睛,他以友好的目光回答了朋友的揶揄。 馬夏爾·德·拉羅什—于貢男爵是個年輕的普羅旺斯人,很受拿破崙器重,看來有希望被任命為駐某個大國的公使。他之所以能得到拿破崙的歡心,是憑他意大利人的殷勤,耍權術的天才,社交集會上的口才,以及處世為人的藝術,後面這兩種本領往往很容易代替腳踏實地的人的優點。他雖然年輕活躍,但臉上已經有一種白鐵般死板的光澤,這是外交人士必不可少的特點之一,能幫助他們掩蓋自己的激動,偽裝自己的感情,當然,如果這種不動聲色並非說明他們內心已不會再激動和不再有感情的話。我們可以把外交家的心看成一個無法解答的命題,因為當時最有名的三位大使正是以持久的仇恨和浪漫的愛情而引人注目的①。不管怎樣,馬夏爾屬這樣一類人,他們在縱情享樂時還能盤算自己的前途。他已經對世界作出了評斷,他注意到,那些不大會引起主子妒忌懷疑的人晉升得非常快,於是他用養尊處優者常有的自命不凡來掩蓋自己的野心,用平庸來掩蓋自己的才能。 ①可能是指法國外交家塔萊朗(詳見本卷第143頁注①)或法國作家兼外交家夏多布裡昂(詳見本卷第163頁注①),也可能是指奧地利外交家梅特涅(詳見本卷第519頁注①)。後者對阿布朗泰斯公爵夫人的愛情,是當時傳為佳話的浪漫愛情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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