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經紀人 | 上頁 下頁


  「頂精明強幹的那一夥,咱們個個認識的,」畢西沃說。

  「別再損這可憐蟲了,人家是上了個大當嘛!連庫蒂爾也被別人掏過腰包,誰能想到!」

  德羅什接著講:

  「賽裡澤還是個下流胚;由於眠花宿柳而惡疾纏身,毀了自己的相貌!咱們言歸正傳,再來說那場搏鬥吧:總之,一對做買賣的行家,串通起來幹肮髒勾當,其性質之惡俗、作風之敗壞、手段之低劣,都可以說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他們手頭的『流動資金』不外乎:熟知巴黎內幕者才通曉的幫派切口,貧困潦倒之下的鋌而走險,生意場上練就的老謀深算,博大精深的專業知識——例如巴黎財界鉅子的產業規模、其發跡的前因後果、有哪些親朋故舊及舊雨新知、每位鉅子的潛在功力又如何,等等,一律都須詳其始末、牢記心頭。這一對江湖騙子(恕我不暇擇詞:在交易所的習慣用語裡,還只有這個詞兒可用來狀其形肖)通同一氣的歲月並不久長。好比兩隻餓急的野狗,一瞧見屍骨便會相互咬住、彼此扭打成一團。

  「不過,賽裡澤-克拉帕龍公司初期的投機買賣卻做得很到家。這一對活寶同巴貝、夏布瓦梭、薩瑪農等一幫放印子錢的沆瀣一氣,把一些已經失掉清債希望的死債權接過手來。

  「那時的克拉帕龍經紀行座落在夏巴奈街的一套小中二層裡,共有五間小屋,租金不出七百法郎。每位股東在一間小屋裡下榻,而且為了防患於未然,將門窗統統緊閉,以致我的首席幫辦從來沒能進門。用作辦公的部分有一間前廳、一間會客室和一間辦公室;裡面的家具陳設,統統拿到拍賣行去估價怕也估不到三百法郎。各位都是老巴黎,不難想見那兩間辦公用房是如何佈局:幾把深色的馬鬃墊椅、一張鋪著綠毯的方桌、一隻不值錢的座鐘(夾在兩隻罩上了玻璃的蠟燭台之間);那一對燭臺呈現著冷清寂寞的光景,與面前鑲有金邊的小鏡及壁爐遙相呼應;那壁爐裡的殘薪剩炭,如今已『經歷了整整兩冬的人世滄桑』(恕我借用我那幫辦的一句妙語)!至於那辦公室,各位必能想見:待辦的業務不算多,空白的卷宗卻一垛垛!……每位股東有一隻通用的文件架;其後便是在辦公室的正中,置放著一張活動檯面的寫字臺:內中空空如也,恰如公司的錢櫃一般無二!在燒煤炭的壁爐旁,每一側放著兩張工作軟椅。地板上鋪著地毯:同債權一樣是二手貨。總之,各位已經領教了這套充作擺設的桃花心木家具:那是這半個世紀以來,在咱們書房裡代代相傳層層轉售下來的古董。至此,各位已經結識了這場搏戰的甲、乙兩方。

  「且說在賽裡澤和克拉帕龍合股的頭三個月裡(合股剛滿七個月,兩人便拳打腳踢地散了夥),他們便扒進了兩千法郎的票據,負債人一欄俱有馬克西姆的大名(因為實有馬克西姆其人),有關的文件塞滿了兩疊卷宗(包括法院判決書、上訴呈文、傳票、執行文書,以及急審裁決等等)。總之,債券數額達到三千二百法郎又掛零;扒進的價是五百法郎,用了私人結具過戶的方式,由特別代理人經手,連手續費也省了……。就在這時,青春已逝的馬克西姆,經歷了一次情場風波,是五十歲的男人才特有的豔遇……。」

  「說的是安東尼亞吧!」拉帕菲林興沖沖地說。「想她能夠發跡,靠的還是我提筆寫信向她討回一把牙刷呢!」

  「她本來叫肖嘉黛兒,」瑪拉迦當即訂正說——她對那心高氣傲的外號①不無反感。

  ①馬克·安東尼(公元前83—前30)是古羅馬三執政之一,當時聲勢顯赫。「安東尼亞」即從「安東尼」一字變化而來;此處暗指肖嘉黛兒以皇后(之美貌)自比。

  「正是,」德羅什應道。

  「馬克西姆畢生就這一回是荒唐失算了的;可也是,既非完人,孰能無過!」畢西沃議論道。

  「那當兒馬克西姆還不明白同十八歲的姑娘相好的處世之道。一般這樣年紀的少女,只要能落進華麗的馬車,讓她從那聖潔的閣樓上倒栽而下,她也甘心的,」德羅什接著說。

  「而政治家理應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那時,德·瑪賽剛起用這位老友(也是咱們的老友),叫他參加政界高等喜劇的串演。從前馬克西姆是情場上能征慣戰的勇將,結識的都是名媛貴婦;現在年已半百,遇著這只嬌小玲瓏的所謂野果,自有張口一嘗的權利。這好比一位獵手,走到一戶農家的田頭,便在一棵蘋果樹下稍作憩息。伯爵為肖嘉黛兒小姐賃下一間相當別致的文藝書屋,不過照例也還是二手貨……」

  「嗨,她在那裡幹了還不到半年工夫,」拿當插話道,「她模樣兒長得太漂亮,叫她掌管文藝書屋未免可惜。」

  這時那「洛雷特」姑娘問拿當:

  「莫非你就是她那孩子的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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