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交際花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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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夫人想下去看看附屬監獄,她……」一個執達吏說。 「好吧!」馬索爾說。 於是,這些執達吏就讓律師和男爵夫人下去了。他們兩人很快到了一個小小的衛隊室,「鼠籠」的樓梯就通向這裡。亞細亞對這個地方很熟悉。人們可以看到,這樓梯仿佛成了「鼠籠」和第六審判室之間的一個觀察哨,所有的人必須從這裡經過。 「請您問問這些先生,卡繆索先生來了沒有。」她看到那些正在玩牌的警察說。 「來了,夫人,他剛剛從『鼠籠』上來……」 「『鼠籠』!」她說,「『鼠籠』是什麼……哎,我真傻,剛才怎麼沒有直接去找德·格朗維爾伯爵先生……可是,現在來不及了……先生,趁卡繆索先生還沒有忙上,帶我去跟他說句話。」 「哦,夫人,您有足夠時間跟卡繆索先生說話,」馬索爾說,「把您的名片叫人遞進去,他不會讓您像那些證人一樣在候見室久等的……司法大廈對像您這樣的女士是非常尊重的……您有名片……」 這時候,亞細亞和這位律師正站在衛隊室窗前,警察從這裡可以看見附屬監獄邊門的動靜。警察受到孤兒寡母的辯護人﹡的影響,對孤兒寡母頗為尊重,同時也知道婦女的特權,所以,對一位由律師陪同的男爵夫人在那裡出現,也就容忍了片刻。青年律師講著一些關於監獄邊門上發生的可怕事情,亞細亞只是隨便聽著。當人們向她指著鐵柵欄,告訴她就在鐵柵欄後邊給死刑犯更衣時,她表示不能相信,但是衛隊長向她肯定了這一點。 ﹡指律師。coc2 「我真想看看這種情景!……」她說。她一直在那裡與隊長的律師賣弄風情,直到她看見雅克·柯蘭在卡繆索先生的執達更後邊,被兩個警察挾持著,從邊門走出來。 「啊!這是監獄的指導神甫,大概剛剛給哪個倒黴鬼作了……」 「不,不,男爵夫人,」警察回答,「這是一個犯人,他要去受審。」 「他被指控犯了什麼罪?」 「他受一件投毒案牽連……」 「哦!……我真想看看他……」 「您不能呆在這兒,」衛隊長說,「因為他是單獨關押的犯人,要穿過我們的衛隊室。瞧,夫人,這道門通向樓梯……。 「謝謝,軍官先生,」男爵夫人說著便向那道門走去,以便急速趕到樓梯。一到樓梯上,她大嚷起來:「啊,我這是到了什麼地方呀?」 這嘹亮的嗓音一直傳到雅克·柯蘭的耳朵裡。她這樣叫喊正是為了使他作好見她的準備。警衛隊長跑過去追上男爵夫人,將她攔腰抱住,像抓一片羽毛似地把地抓到已經列隊的五名警察中間。因為警衛隊對一切都嚴加防範。這很專橫,但完全必要。連律師本人也驚呼了兩次:「夫人!夫人!」那聲音充滿驚恐,他生怕自己受牽連。 卡洛斯·埃雷拉神甫幾乎昏迷不醒地坐在警衛室的一把椅子上。 「可憐的人兒!」男爵夫人說,「他是有罪的人嗎?」 這句話雖然是對著青年律師的耳邊說的,但所有的人都聽見了,因為這可怕的警衛室內當時是死一般的寂靜。有時候,一些特權人物獲得許可,當這些要犯經過警衛室或過道時,來看他們。所以,負責押送卡洛斯·埃雷拉的執達吏和警察沒有提出任何意見。再說,由於衛隊長盡職盡責,扭住了男爵夫人,防止了單獨關押的犯人與外界有任何交往。這一場所是很令人放心的。 「走吧!」雅克·柯蘭說。他費了很大力氣才站立起來。 就在這時候,那個小紙團從他抽中落下。男爵夫人已經注意到它掉在哪裡。她戴著面紗,目光可以自由移動。紙團油膩潮濕,沒有什麼滾動。這種細節雖然無足輕重,但是為了事情圓滿成功,雅克·柯蘭都經過仔細考慮。當犯人被帶到樓梯高處時,亞細亞毫不做作地掉落自己的手提包,然後又輕捷地將它撿起來,順便拿到了這個紙團。紙團的顏色與地板上的灰塵和泥汙完全相同,所以誰也沒有發覺。 「啊!」她說,「這使我心裡很難受……他快要死了……」 「他是裝模作樣。」警衛隊長反駁說。 「先生,」亞細亞對律師說,「快帶我去見卡繆索先生吧!我是為這案子來的…… 他在審間這個可憐的神甫之前,說不定願意見見我……」 律師和男爵夫人離開了這間四壁滿是煤煙和油污的警衛室。當他們走到樓梯頂端時,亞細亞發出一聲驚叫:「啊呀,我的狗呢!……哦,先生,我那條可憐的狗!」 她於是像瘋子似地奔向休息大廳,向每個人打聽是否見到過她的狗。隨後她又來到木廊商場,向一列樓梯跑去,一邊說:「狗在這兒呢!……」 這列樓梯通向阿爾萊大院。亞細亞到了這裡,這齣戲便演完了。她在金銀匠河沿叫了一輛出租馬車,一屁股坐進車裡,頓時便無影無蹤了。她手裡那張傳票原來是傳歐羅巴的,警察局和法院至今還不知道歐羅巴的真名實姓呢。 「納弗-聖馬克街!」她向車夫喊了一句。 有個服飾脂粉商名叫努裡松夫人,也叫聖埃斯泰弗夫人。她不僅把戲自己的身份,而且把自己的店鋪借給亞細亞。紐沁根就是在這個鋪子裡商談艾絲苔這筆買賣而跟亞細亞討價還價的。亞細亞可以完全指望這位夫人守口如瓶,她在這個店裡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因為在努裡松夫人住宅中,她有自己的一間臥室。她付了出租馬車車費,就進自己臥室了。在這之前,只跟努裡松夫人打了個招呼。那匆忙的姿態使努裡松夫人明白,她沒有時間與她說話。 一旦避開了一切耳目,亞細亞便開始展開小紙團,動作非常小心,就像專家打開隱跡紙本﹡。她讀完這些囑託,認為必須把給呂西安寫的那幾行字謄抄到信紙上。然後她下樓來看努裡松夫人,趁店鋪裡一個小姑娘去意大利人大街雇出租馬車的機會,跟努裡松夫人聊了幾句,由此便弄到了德·莫弗裡涅斯公爵夫人和德·賽裡奇伯爵夫人的地址。努裡松夫人是通過她們的貼身女僕認識這兩位夫人的。 ﹡擦掉舊字寫上新字的羊皮紙稿本,但可用化學方法使原跡複現。 這東奔西跑的事和這些細緻的活兒,花了她兩個多時間。德·莫弗裡涅斯公爵夫人住在聖奧諾雷區上首。雖然貼身女僕讓她敲門後,從小客廳遞進去聖埃斯泰弗夫人的名片,--亞細亞在名片上寫著「有關呂西安緊急事情求見」--德·莫弗裡涅斯公爵夫人嚴寒是讓她等了一小時。 亞細亞一瞧公爵夫人的臉色,便知道她來得不是時候。她表示歉意,說是由於呂西安處境危急,才打擾了公爵夫人的「休息」…… 「您是誰?……」公爵夫人打量著亞細亞問,沒有任何客套。在司法大廈的休息大廳,亞細亞可以被馬索爾先生當作男爵夫人看待,但是在卡迪尼昂公館小客廳的地毯上,她就像白緞長裙上的一滴油污了。 「我是一個脂粉服飾商人,公爵夫人。因為,碰上這種事情的時候,人們都會找那些由於職業而絕對守口如瓶的女人。我從來沒有出賣過任何人,上帝知道有多少貴婦人把她們的鑽石首飾委託我保管一個月,要我向她們提供一模一樣的假首飾……」 「您還有別的名字嗎?」亞細亞的回答喚起了公爵夫人某種模糊的回憶。她於是微微一笑,這樣說。 「有的,公爵夫人。在一些重大場合,我是聖埃斯泰弗夫人;但是做生意的時候,我叫努裡松夫人。」 「好,好……」公爵夫人急速地回答,改變了口氣。 「我能幫上很大的忙,」亞細亞繼續說,「因為我們既掌握丈夫的秘密,也掌握妻子的秘密。我跟德·馬爾賽先生做過很多生意,公爵夫人……」 「好了!好了!……」公爵夫人高聲說,「我們說說呂西安的事吧。」 「公爵夫人要是想救他,就要鼓起勇氣,別在更衣上浪消費時間了,何況公爵夫人此刻比任何時候都漂亮。您美得像仙女一般,這是老婆子以名譽擔保說的話!另外,夫人,您也不必叫人套車了,就跟我上出租馬車吧……您如果不想叫這個可愛的孩子遭受比殺身之禍更大的災難,就趕快上德·賽裡奇夫人家去吧……」 「好吧,我跟您去!」公爵夫人猶豫片刻後說,「就我們兩人,我們去給雷翁蒂娜﹡鼓鼓勁兒……」 ﹡雷翁蒂娜,德·賽裡奇夫人的閨名。 儘管這個蹲過苦役監獄的多麗娜﹡竭盡全力,拚命奔波,但是當她與德·莫弗裡涅期公爵夫人一起,走進位於肖塞-唐坦街的德·賽裡奇夫人家門時,兩點已經敲過了。不過,在那裡,多虧公爵夫人在場,一分鐘也沒有耽誤。她們兩人立刻被帶帶到伯爵夫人身邊。在一個奇花異草芳香四溢的花園裡,有座小小的木屋式別墅,伯爵夫人正躺在別墅內張長沙發上。 ﹡多麗娜是莫裡哀喜劇《塔爾丟夫》中瑪麗亞娜的女僕,機智,活躍,嘴不饒人。此處指亞細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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