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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在出現最後徵兆和我們即將談論的夫妻和好時期之間,大約有十年左右的光景。可是,在這短短的期間內,即在夫婦二人簽訂和約,妻子與其合法主人真誠和解,兩口子恢復如初之前,總之,在據路易十八的說法,終於填平革命的深淵之前,一個體面女人很少只有過一個情人。無政府狀態有幾個無可避免的階段。平民演說家強有力的統治被刀或者筆的統治所取代,因為情夫的忠誠極少能維持十年。其次,我們的計算證明,一個體面女人如果只使三個人幸福,已經是十分嚴格地完成了自己生理和魔鬼般的責任,很有可能她會涉足到一個以上的愛情領域。往往在一段過長的愛情空白時期中,一個女人可能出於任性,或抵抗不住誘惑,或由於新鮮感,會對丈夫施展狐媚的手段。

  請你想像一下,那位迷人的T夫人,亦即我們關於戰略的那篇沉思錄的女主角,一開始便狡黠地說:「我從未見過你象現在這樣可愛!……」這樣,一頂高帽接著一頂高帽,她施展誘惑,刺激對方的好奇心,開玩笑,使你心裡逐漸泛起欲望,然後抓住這個,使你躊躇滿志。於是,丈夫獲得了一夜的補償。妻子的表現大大超過了丈夫的想像。她有如周遊世界的旅行者,敘述她足跡所到的異國瑰麗風光,言語間夾雜著多國的字眼,東方的熱烈景象、西班牙句子獨特的抑揚頓挫,一切既相斥而又相吸。她抖開畫冊中的各種寶貝,施展渾身妖媚的解數,令你色授魂予,簡直認不出她來了!……她以女人所特有的技巧將別人教的東西完全消化吸收,然後融會貫通,創造出自己獨有的風格。過去,你從婚姻之神手中接受到的只是一個又笨又憨的媳婦兒,可現在,慷慨大方的單身生活卻還給你一打。滿心歡喜的丈夫於是看見一大群我們在論最初的徵兆那篇沉思錄裡談到過的狂蕩不羈的妓女入室升床,集合在精美的合歡幃內,嬉笑玩鬧。腓尼基女人向你拋擲花環,腰肢款擺,沙爾斯迪克①女人向你展示她有名的潔白的纖足,使你驚訝不置。烏耐曼②女人來了,她操著美麗的伊奧尼亞地區方言,把她使你對單一感受所作的深入研究中從未發現的種種快感告訴你。

  ①沙爾斯迪克,希臘愛琴海畔一地區。

  ②烏耐曼,古小亞細亞伊奧尼亞地區一國家。

  丈夫後悔過去不屑領略如此多的迷人樂趣,而對在妓女和體面女人那裡所遇到的寡情少義已經感到困倦,此時往往會以風流的舉動,加速和解時刻的到來,而真誠老實的人總是希望和解的。這再度幸福也許比第一次收穫帶來的歡樂更多。彌諾陶洛斯取走你的金子,卻還給你鑽石。的確,現在是給你強調一個最重要事實的時候了。一個人可以娶一個女人但並不佔有這個女人。你和大多數丈夫一樣,也許從你妻子那裡從未得到過任何東西,而為了使你們的結合完美無缺,也許需要單身漢強有力的干預。這是唯一在病人不在的時候發生在病人身上的奇跡,該稱之為什麼好呢?……可惜呀,兄弟們,我們並非大自然的創造者!……但一位年輕的單身人士高貴而慷慨的心靈往往會以其他許許多多同樣豐厚的補償來贖罪!我記得自己就親眼目睹一個情人向受到損害的丈夫作出世界上最巨大的賠償。

  一八一七年的一個炎熱的夏夜,我看見托爾托尼咖啡館裡來了一個青年,是我們非常信任地稱之為我們友人的二百個年輕人中的一位。他謙虛穩重,但丰采照人。一個衣著麗都的美貌婦人,剛剛同意走進這時下公認的、充滿新鮮感的客廳。她從停在林蔭道的一輛豪華的四輪馬車上走下來,昂然踏上這閒逛者的領域。剛才那位年輕的單身人士趨前挽起他心目中這位女王的胳臂,而丈夫則手拉著兩個美得象小愛神的孩子在後面跟隨。兩個情人步履較為輕快,因此,比那位做父親的先一步來到店主指給他們的雅座。穿過門廳的時候,丈夫碰了一個不知從哪兒來的花花公子一下,引起了口角。兩人舌劍唇槍,吵得不可開交。當那個花花公子準備採取不符合有教養的人身分的舉動時,單身人士挺而干預,拉住了花花公子的胳臂,使後者大吃一驚,摸不著頭腦,繼而被鎮住了。單身人士威風凜凜,完成了那個襲擊者想幹而沒幹了的動作,同時對他說:「先生?……」這一聲「先生?……」是我聽到的最了不起的話,意思似乎是說:「這個有兒女的男子是我的人。既然他的名譽被我奪走,便應由我來保衛。我知道自己的責任,我取代了他,便應代他戰鬥。」那少婦也很了不起!她雖然臉色蒼白,有點忙亂,但仍然一把拉住還在理論的丈夫,一言不發地將他連同孩子拖進馬車。這少婦是那種懂得喜怒不形於色的上流社會女人。當她看到她那位朋友高高興興地登上馬車時,便大聲說道:「噢,阿道爾夫先生……」「沒什麼,夫人,剛才是我的一位朋友,我們還彼此擁抱哩……」可是,第二天,這位勇敢的單身人士中了一劍,幾乎喪命,結果在床上躺了六個月。上述那對夫婦悉、心照料,令人十分感動。這種補償可謂大矣!這件事發生以後幾年,丈夫的一位老伯父和這位年輕朋友意見不合,並由於政治上與他有過爭論而對他懷恨在心,想叫侄子把他逐出府外。老人甚至要侄子作出抉擇,要麼放棄繼承權,要麼便轟走這位放肆的單身漢。於是,那位體面的商人(因為他是一個證券代理人)對伯父說:「唉,伯父,你難道非要我忘恩負義不成!……但只消我對他說一句,這位年輕人便會為你去拚命!……他曾經挽救過我的名譽,他會為我赴湯蹈火,如今,他替我擺脫我妻子的糾纏,給我招徠顧客。幾乎所有維萊勒公債的交易都是他給我牽的頭……他對我有救命之恩,等於我孩子的父親……這一切我是不會忘記的!……」

  所有這一切補償可以說已經功德完滿。但可惜的是,補償有各種各樣,有些效果適得其反,有些則是有名無實,有些則二者兼而有之。

  我認識一位老丈夫,象中了邪似地喜歡賭博。他妻子的情人幾乎每晚都來陪他玩。這位單身人士慷慨大方地讓他充分享受到賭錢那種輸贏難定、全憑運氣的樂趣,而且懂得有規律地每月輸一百法郎左右。這些錢倒是夫人出的……這一補償完全有名無實。

  你是貴族院議員,有幾個孩子都是女兒。你妻子現在忽然生了個男孩!……這一補償實在適得其反。

  為你傳宗接代的這個孩子酷肖母親……公爵夫人要你相信孩子是你的骨肉。效果相反的補償變成了有名無實的補償。

  下面是人所共知的一種最令人神往的補償。

  一天早上利涅親王①遇見妻子的情人,於是向他跑過去,樂得象瘋子那樣告訴他:「親愛的,昨夜,我讓你成烏龜了!」

  ①利涅親王(1735—1814),比利時人,曾任奧地利陸軍元帥,雖為武人,亦懂風雅。

  如果許多丈夫逐漸取得家庭和睦,並且風度十足地顯露出祖傳權勢的自以為是的標記的話,支撐他們人生哲學的一定是遊手好閒的人所無法猜到的某些令人感到舒服的補償。幾個年頭過去了,夫婦二人到達了他們結合時註定要共同度過的虛假生活的最後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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