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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沉思錄之二十一 回家的藝術

  許多丈夫沒有能力壓制心中翻騰的不安情緒,往往會犯這樣的錯誤,即回到家裡,到房間找妻子出氣,象被紅絨布激怒的西班牙公牛,用銳利的犄角,瘋狂地剖開馬和持劍、持矛、以及徒手鬥牛士的肚子。

  啊!裝出膽怯、溫順的樣子回家,象馬斯卡裡爾本來準備挨棍子,但發現主人心情好,便又歡欣雀躍起來。這就是一個聰明丈夫的做法!……「是啊,親愛的,我知道,我不在家,你完全有權利胡作非為!……換了另一個女人,可能會把整所房子從窗口扔出去,可是你只打碎一塊窗玻璃!你真是手下留情,願上帝保佑你。你就永遠這樣下去吧,請你相信,我會感激你的。」

  你的舉動和面色應該表達出這樣的思想,但你私下會說:

  「他可能來過了!……」

  總是和顏悅色地回家,這是夫婦間一條法則,絕不應有例外。

  但是,你要離家外出,故意等保安措施通知你發現陰謀時才回家,但必須懂得在恰當的時候回家!……這是門藝術,唉!可惜沒法列出條條來。一切都講靈巧和分寸。生活中的事情永遠比人類的想像豐富。因此,我們只想在本書中給大家講一個值得寫進德廉美修道院檔案中的故事①。這個故事的巨大作用在於可以向你揭示我這個老師的一條箴言已稍稍提到的一種新的防禦手段,並作為教導你們的唯一方式,具體闡明本篇沉思錄的道德教訓。

  ①德廉美修道院是拉伯雷在《巨人傳》中描繪的理想社會,在這個沒有圍牆的修道院中,人人的天性都能得到自由發展。

  荷蘭國王路易·波拿巴的副官、臨時隨從觀書B先生在巴黎近郊的聖勒堡。當時王后奧棠絲領著一班隨駕的命婦亦駐蹕在該堡。年輕的副官長著一頭金髮,風度翩翩,神情倨傲,顯出事業一帆風順的軍人所特有的躊躇滿志、自命不凡的樣子,另外,他也頗有點小聰明,非常會恭維人。為什麼這一切風流的舉止言談竟沒能博得王后周圍的命婦們的青睞呢?……歷史對這一點並沒有說明。也許他錯就錯在向所有夫人都獻上同樣的讚頌?正是這樣。但這是他的訣竅。當時,他熱戀著其中一位命婦,××伯爵夫人。伯爵夫人不敢替自己的情人辯護,因為這就等於承認自己的秘密,而且說奇怪其實也不奇怪,最尖酸刻薄的挖苦話竟出自這位夫人的櫻唇,而她的芳心卻深深印著那位俊美軍人的瀟灑形象。有一種婦女專門喜歡衣著華麗、足登漂亮革履、神態頗為自滿的男人。

  那是些嬌媚動人、纖巧講究的婦女,只是嬌媚中含有一股特別的天真、純潔的素質,伯爵夫人就是這樣一種婦女。她出自N家族,這個家族一貫以舉止文雅著稱。她丈夫××伯爵是L老公爵夫人之子,對當時的偶像拿破崙俯首稱臣,新近被冊封為伯爵,正滿心歡喜地等候被委任為大使,但目前僅為侍從。他之所以讓自己的妻子跟隨王后奧棠絲左右,無疑是另有打算。

  「兒子,」一天早上,他母親對他說,「你妻子是貴族找貴族,她喜歡B先生。」「您在開玩笑,媽媽。昨天,這位先生還問我借一百個金幣哩。」

  「如果你只重錢財,不重妻子,那就別說了!」老夫人悻悻地說道。未來的大使仔細觀察那兩個情人。正當他和王后、那位副官和他妻子一起打檯球的時候,他獲得了表面看來微不足道,但在一個外交家眼裡卻是不容置疑的證據。

  「他們的感情已經深到連他們自己也不相信的程度了!……」××伯爵對他母親說道。

  他這句話使公爵夫人既聰明又狡猾的腦子充滿憂傷。他本人亦為這一痛苦的發現深感煩惱。他愛伯爵夫人,而他妻子雖然沒有什麼明確的道德觀念,但是剛結婚不久,還恪守婦道。公爵夫人自告奮勇去試探媳婦的心。她認為媳婦稚嫩的心靈尚不致無可救藥,便向兒子保證,非使B先生身敗名裂不可。

  一天晚上,各種遊戲已經結束,各位夫人開始閒談,搬弄流言蜚語,伯爵夫人正伺候著王后,L夫人趁此機會向在場的各位貴婦宣佈,B先生暗戀著她的媳婦。引起全場譁然。公爵夫人獲得眾人的支持,於是一致決定,誰要是能成功地把副官趕出宮堡,便等於幫了王后奧棠絲和所有王后的隨從命婦一個大忙,因為王后討厭他,而各位夫人也不無原因地恨他。老夫人要求這些漂亮而善弄陰謀的女人給予幫助,人人都答應無論幹什麼都必助一臂之力。在不到四十八小時之內,狡猾的婆婆便變成了自己媳婦和媳婦意中人的心腹。三天之後,她答應那位年輕的軍官在一次午宴之後與自己媳婦單獨會面。定好的計劃是B先生清早動身去巴黎,然後秘密回來。王后已經宣佈過,那天計劃帶領全體侍從去觀看獵野豬,伯爵夫人要假裝身體不舒服。由於伯爵已被國王路易派往巴黎,因此不必擔心。

  要想像公爵夫人的計劃如何惡毒,必須簡單解釋一下伯爵夫人在宮堡中那個狹小套間的佈局。

  這房間在二樓,王后各個小套間的上面,正好在一條長長的走廊末端。一進門便是臥室,左右各有一個小間。右面的是盥洗室,左面那個小間最近被伯爵夫人改為私人小客廳。大家都知道鄉下的小間有多大。這一間僅僅有四面牆而已。牆上掛著灰色的壁毯,另外只有一張小小的沙發床和一塊地毯,因為全部家具還需好幾天才能補齊。公爵夫人便按照這樣的環境考慮其惡毒的計劃,因為這些條件雖然表面看微不足道,但對她卻能派很大的用場。大約上午十一點,臥室裡準備好一頓精美的午餐。

  副官急煎煎催馬狂奔,從巴黎趕回。到了以後,把駿馬交給僕人,越牆進入花園,直奔宮堡,終於來到臥室,沒被任何人、甚至沒被一個園丁看見。如果你們還記得的話,當時的副官都穿十分窄的緊身長褲,戴一頂又窄又長的小高筒帽。這一身打扮在閱兵日倒是挺惹人注目,但在幽會時卻礙手礙腳。

  老夫人已經估計到制服礙事這一點。午飯吃得喜氣洋洋。伯爵夫人和她婆婆都不喝酒,但副官深知酒為色之媒、興之助,便開懷痛飲香檳。午飯吃完,副官看著那位婆母。老夫人邊繼續扮演拉皮條的角色邊說:「我好象聽見馬車的聲音!……」接著便走了出去。三分鐘之後,又跑回來。「伯爵來了!……」她一面喊,一面把兩個情人推進小客廳。「鎮靜點!……」她對他們說道,「拿走你的高筒帽呀……」她對粗心的軍官責備地一揮手,又加了一句。接著,把桌子推進盥洗室,然後收拾房間。等她兒子追來的時候,房間零亂的景象已經一掃而空了。

  「我妻子病了嗎?……」伯爵問道。

  「沒有,兒子,」母親回答道,

  「她不舒服,但很快便好了,我想,現在她在打獵吧……」

  緊跟著,她向兒子點了點頭,似乎在告訴他:「他們在那兒……」

  「您瘋了?把他們關在那裡……」伯爵低聲回了一句。

  「你不必擔心,」公爵夫人又說道,「我在他酒裡放了……」

  「什麼?……」

  「見效最快的瀉藥。」

  荷蘭國王進來了。他來詢問伯爵他交給他的任務完成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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