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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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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這一條款完全正確,」馬蒂亞斯先生說,「至於批准的事,必要時伯爵先生定會與司法部談妥的。」 年輕的公證人提起筆,在婚約的空白處寫上了這一可怕的條款。可是保爾和娜塔莉對此都絲毫沒有注意。馬蒂亞斯先生宣讀這一條文時,埃旺熱利斯塔太太垂下了眼睛。 「簽字吧!」母親說。 埃旺熱利斯塔太太雖然壓低了嗓門,依然透露出她非常激動。她心中剛剛想過: 「不,我的女兒不會破產了!破產的是他!我的女兒會佔有姓氏、頭銜和財產。娜塔莉發現自己不愛丈夫的話,或者某一天她無法抗拒地愛上了另一個,發生了這樣的事,保爾就要被趕出法國!那時我的女兒就自由、幸福而又富有了!」 馬蒂亞斯先生雖然對分析利害很在行,可是對分析人的情感卻太不在行了。他同意了這個條文,只把它看作是要他當眾認個錯,而沒有看到那是宣戰書。索洛內和他的幫辦照看著娜塔莉簽字和在每一份文件上畫押,這得費一會功夫。馬蒂亞斯利用這功夫把保爾拉到一扇窗戶跟前,把他為了將保爾從必然破產中拯救出來而挖空心思想出來的條文的奧妙告訴了他。 「這座公館的十五萬法郎抵押費屬你,明天就抵押出去,」最後他對保爾說道,「國家債權人名冊上登記的公債,我已經採取措施登在你妻子的名下,在我的事務所裡。一切都符合手續。不過,婚約還包括首飾結清的價錢,你問問是多少:公事公辦。現在鑽石又看漲了,以後還可能跌。因為要購買歐紮克和聖弗魯的田產,你可以把什麼都變成現錢,以便不動用你妻子的固定收入。所以,伯爵先生,決不要不好意思。手續辦好了就要求付第一筆錢,是二十萬法郎,把首飾的錢用在這上頭好了!第二批付款,你可以用埃旺熱利斯塔公館的抵押費,長子世襲財產的收入會幫你付清餘下的數目。如果你有勇氣,三年之內只花費五萬法郎,就能收回你現在欠的二十萬法郎債務。若是在聖弗魯的多山部分種植葡萄,那麼你在聖弗魯的收入會增加到兩萬六千法郎。你在巴黎的公館還不計算在內,光是長子世襲財產一項,某一天就可以值五萬利勿爾年收入,那就是我見過的最了不得的一份長子世襲財產了。這樣,你就結了一門上好的親事。」 保爾十分動情地握住老朋友的手。埃旺熱利斯塔太太這時正好走過來將筆遞給保爾,這一舉動自然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在她看來,她的懷疑已成了事實,於是她以為保爾和馬蒂亞斯兩人早有默契。她只覺得充滿憤怒和仇恨的股股熱血如潮湧一般衝擊她的心房。有這句話也就夠了。 馬蒂亞斯仔細核實了是不是每一個附注上都畫了押,是不是三個簽約人都在每一頁的下面寫上了他們名字的縮寫、畫了押。然後他先望望保爾,又望望他的岳母,卻不見他的顧主問及首飾的事。於是他說道: 「我想交出首飾的事不會成為問題,你們現在是一家人了。」 「瑪奈維爾負責了結監護人帳目,又不知道誰活著誰先死,由太太把首飾拿出來,可能更合乎規定一些,」索洛內說道,此刻他似乎覺得有機可乘,挑動岳母與女婿相鬥。 「哈哈,母親,」保爾說,「這麼辦不成了對咱們的侮辱了麼!Summumjus,summainjuria,①先生!」他對索洛內說。 ①拉丁文:過分講究法律,反倒極不公平。 「我呀,」埃旺熱利斯塔太太本來就心懷仇恨,她覺得馬蒂亞斯拐著彎兒問她要首飾,是故意侮辱她,她說道,「你若是不要那些首飾,我就把婚約撕了!」 她怒氣衝衝地走了。這種帶有血腥味的狂怒,大有希望將世上的一切都摧毀的味道。無能的人又會把這種狂怒推到瘋狂的程度。 「看在上天的份上,你就把首飾拿走吧,保爾!」娜塔莉俯耳對他說,「我母親生氣了,今天晚上我就會知道她為什麼生氣。然後我告訴你,咱們再叫她消消氣。」 埃旺熱利斯塔太太把耳環和項鍊留下,只叫人將埃利·瑪古斯估價為十五萬法郎的寶石送來。她很為這第一次搞鬼而自鳴得意。馬蒂亞斯先生和索洛內先生雖然辦理繼承遺產事務時,經常看到各家的首飾,這一次,他們端詳著一盒一盒的首飾,也為首飾的精美而大叫失聲了。 「伯爵先生,你在嫁奩問題上可一點虧也沒吃,」索洛內說道,弄得保爾漲紅了臉。 「確實,」馬蒂亞斯說,「這些首飾足夠支付買進土地的第一批款子了。」 「外加訂婚約的費用,」索洛內說。 仇恨也象愛情一樣,一點點小事就能使其滋長,什麼事都行。你總覺得自己愛的人不會做任何壞事,同樣,你總覺得你恨的人不會做任何好事。保爾十分不好意思,這也完全可以理解。他想把首飾留下,不知把首飾盒子往哪兒放才好。若是能把這些東西從窗子扔出去,就好了!他這樣客氣,埃旺熱利斯塔太太卻認定是裝腔作勢。她見保爾那尷尬的樣子,反而兩眼圓睜緊緊釘住他,似乎對他說:「拿走好了!」 「親愛的娜塔莉,」保爾對他未來的妻子說道,「你自己把這些首飾收好吧!這是你的,我送給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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