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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娜塔莉系著粉紅色蝴蝶結的白色長裙,塞維涅夫人式的螺旋形卷髮,纖細的雙足,機靈的眼神,美麗的小手不斷忙碌著,修補亂了的發卷,其實那一卷一卷的頭髮井井有條。這少女玩弄孔雀開屏的把戲,真的把保爾引到了他未來的岳母所希望的地步:他神魂顛倒,象一個向交際花求愛的中學生那樣一心要把他的所愛弄到手。眼神是心靈萬無一失的溫度錶。保爾的眼神正表現出愛情的度數,到了這個度數,一個男人什麼傻事都幹得出來。

  「娜塔莉真美,」他湊到丈母娘耳邊說道,「使我們以一死換得心滿意足的那種瘋狂勁,我現在算有所體會了。」

  埃旺熱利斯塔太太搖搖頭回答道:「這都是墜入情網的人說的傻話!這樣動聽的話語,我丈夫一句也沒跟我說過。可是,我什麼財產也沒有,他就娶了我,而且在十三年的時間裡,從來沒叫我傷心難受過。」

  「您這是教訓我吧?」保爾笑著說道。

  「親愛的孩子!我多麼喜歡你,你是知道的!」她握住他的手說道,「再說,不特別喜歡你,怎麼能把我的娜塔莉送給你呢!」

  「把我送人,把我送人!」少女笑著說道,一面手中搖著用印度鳥羽毛做的扇子,「你們在那兒唧唧咕咕說什麼呢?」

  「我在說,」保爾接過話頭說,「我多麼愛你,可是禮儀不許我向你表示我的願望。」

  「為什麼?」

  「我為自己擔心!」

  「哦!你很有頭腦,不會不懂得怎樣獻出恭維的珍寶的。我對你的看法如何,你願意我說出來麼?……好,我覺得你比一個鍾情的男子更有頭腦。既是豌豆花又才智橫溢,」她說著雙眼低垂,「這是長處太多了:一個男子應該從中選擇一種才好。所以我也擔心呢!」

  「擔心什麼?」

  「咱們不要這樣談了吧!母親,我們的契約尚未簽字,這樣談話很危險,你不覺得嗎?」

  「契約就要簽字了,」保爾說道。

  「我真想知道阿喀琉斯和涅斯托耳①正在說些什麼,」娜塔莉用充滿孩子般好奇的目光朝小客廳的門望望,說道。

  ①阿喀琉斯和涅斯托耳是荷馬史詩《伊利昂紀》中的人物,一個火爆脾氣,一個十分冷靜。這裡阿喀琉斯指索洛內,涅斯托耳指馬蒂亞斯。

  「他們在談咱們的子女,咱們的死亡,還有我也搞不清的其他一些無足輕重的事情。他們在數咱們有多少埃居,好告訴咱們將來是不是一直能在馬廄裡養上五匹馬。他們也管贈與的事,不過我已經事先通知他們了。」

  「怎麼通知的?」

  「我不是已經把自己整個地贈送出來了麼?」他凝視著少女說道。這個答覆使少女無比快樂。那快樂染紅了她的面龐,使她顯得更加美麗。

  「母親,這樣的慷慨豪爽,我怎樣才能報答呢?」

  「親愛的孩子,你不是有一輩子可以報答嗎?善於造就每日的幸福,難道不就是帶來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珍寶麼?

  我結婚時,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陪嫁。」

  「你會喜歡朗斯特拉克麼?」保爾問娜塔莉道。

  「這是屬￿你的東西,我怎麼會不愛呢?」她說,「我真想看看你的住宅。」

  「是我們的住宅,」保爾說,「你是想知道我是不是預見到你的情趣愛好,你住在那裡會不會高興,是不是?你過去一直過著幸福的生活,你母親真叫一個作丈夫的面臨艱巨的任務呢!不過,如果愛情是無限的,那就沒有辦不到的事。」

  「親愛的孩子們,」埃旺熱利斯塔太太說道,「你們剛結婚的時候,會留在波爾多麼?社交界要認識你們,要窺視你們,要妨礙你們,如果你們自覺有勇氣對付得了這個,那就行!不過,如果你們兩人都感到不好意思,內心不自在,又說不出口來,我們可以到巴黎去。剛結婚的夫妻在那裡生活,淹沒在激流中,不會顯眼。只有到那邊,你們才能象一對情人一樣,不用怕人笑話。」

  「您說得對,母親,我原來怎麼一點沒想到呢!不過我還勉強有時間把住宅準備好。今天晚上我就給德·瑪賽寫信,在我的朋友裡這個人我可以指望,他會叫工人來幹活的。」

  保爾就象那些習慣於事先毫不算計而一心只想滿足自己享樂要求的年輕人一樣,輕率地承擔了在巴黎安排住處的花費。就在這時,馬蒂亞斯先生走進了客廳,向他的主顧打了個招呼,要他過去說話。

  「怎麼啦,朋友?」保爾一邊任人將他拉到窗邊,一邊問道。

  「伯爵先生,」這好好先生說道,「他們沒有一個蘇的陪嫁。

  我的意見是把會談推遲到別的日子,好叫你能夠打一個合適的主意。」

  「保爾先生,」娜塔莉說,「我也想跟你說句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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