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行會頭子費拉居斯 | 上頁 下頁 |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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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她一點也不幫助您嗎?」 「啊,不,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說她不幫,意思無非是說實在太少。她替我付房錢,給我送木柴,每月給我三十六法郎……。可是,先生,您說說,我五十二了,這麼大歲數,一到晚上我這眼睛就直發緊,我還能做活嗎?再說,憑什麼她就不要我?我給她丟人了,是不是?那她趕快說呀!說實在的,這些狗崽子們,關上門的工夫就把你忘個一乾二淨,真氣死人!」 她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順手帶出一張彩票,落到地上。她急忙拾起,說道: 「喲!這是我交稅的收據。」 於勒猛然猜透了老太太口出怨言,精打細算的原因。他更加確信,格呂熱寡婦會同意他提出的交易。 「那麼,夫人,您就接受我出的這個價吧!」 「先生,您剛才是說兩千法郎現錢和六百法郎的終生年金嗎?」 「夫人,我改變主意了。我答應只給您三百法郎終生年金。這麼辦,似乎更符合我的利益。但是我給您五千法郎現金。你是不是更願意這樣?」 「當然嘍,先生。」 「您生活會更富裕些,您可以坐出租馬車上昂必居喜劇院,去弗朗柯尼遊樂場,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隨便。」 「啊!我一點不喜歡弗朗柯尼,在裡面不能說話。不過,先生,如果我接受了,對我孩子倒是大有好處。總之,我可以不再拖累她了。可憐的孩子!不管怎麼說,她吃喝玩樂,我倒不嫉恨她。先生,年輕人就是應該玩嘛!對了,如果您能向我保證這不損害任何人……」 「絕不損害任何人,」於勒反復說道,「您看,您準備怎麼辦?」 「好辦,先生。今天晚上我給弗拉居斯先生喝點罌粟花頭泡的茶。這位親愛的先生,會睡得死死的!他也確實需要好好睡一覺,受了不少罪,疼得怪可憐的。不過,也真是,我說,也真想得出來!一個人好好的,把後背燙壞,就是為了去掉兩年才會發作一次的什麼肌肉抽搐病!再回過頭來談咱們這事吧:住我頭頂上的鄰居,有一間房和費拉居斯睡的屋子共一堵牆。她到鄉下去了,要住十天。我有她的鑰匙。夜裡,我請人在界牆上打個洞,您就能舒舒服服自自在在地聽見他們講話,看見他們的動作了。我跟一個建築裝配工很熟。這個人滿熱心,說起話來跟個天使似的。他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給我把這活幹了。」 「這一百法郎給他。今天晚上您到公證人德馬雷先生家去。這是他的地址。九點,文件就會準備好。不過,……mo-tus!」 「知道了!正如您說的,momus①!再見吧,先生!」 於勒回家去了。他確信第二天一切都會水落石出,心情幾乎已經平靜下來。到家時,他在門房那裡看到了重新封得好好的那封信,沒有任何破綻。 ①老太太模仿于勒用拉丁文說這個字時,說錯了。 「身體怎麼樣?」儘管某種冷淡已使他們疏遠,他仍然這樣向妻子發問。 情感上的習慣是多麼難以改變! 「還好,於勒,」她嬌媚地回答道,「你願意在我身邊吃晚飯麼?」 「好,」他回答道,一面把信交給她。「給,這是富克羅交給我的,你的信。」 克萊芒絲本來蒼白的面孔,見信立即漲得通紅。這突如其來的紅暈在丈夫心上激起深切的痛苦。 「高興嗎?」他笑著說,「正是期望之物吧?」 「噢,有不少事呢!」她一面看著印章,一面說著。 「你看信吧,夫人。」 他下樓來到書房,就準備付給格呂熱寡婦年金的事,給他哥哥寫了一封信。待他回到樓上,見晚飯已在小桌上擺好,放在克萊芒絲床邊。若瑟菲娜準備上菜。 等若瑟菲娜出去,只剩他們兩人時,克萊芒絲說道: 「要是我不生病,由我來服侍你吃飯,該多好!唉!哪怕跪著也好!」她用蒼白的手撫摸著於勒的頭髮,接著說,「親愛的,你心地真好。剛才你對我那麼親切和氣,你的信任使我覺得好過多了,這比世界上任何醫生開的處方都靈驗。你象女人一樣感情細膩,因為你懂得象女人那樣去愛,你……總之,你的溫存體貼使我的心得到難以名狀的安慰,差不多治好了我的病。我的病痛已經停止。於勒,你的頭過來點,讓我親親。」 於勒無法拒絕擁抱克萊芒絲的快樂。然而,心頭也並非沒有某種悔恨滋味:他一直傾向於相信這女子是清白的。在她面前,他感到自己很渺小。她似乎喜中含悲。透過悲戚的表情,她臉上又閃爍著純真的希望。看上去,他們不得不相互欺騙,其實兩人都同樣感到痛苦。再親熱一下,他們就會忍受不住痛苦而相互吐露一切真情。 「是明天晚上吧,克萊芒絲?」 「不,先生,明天中午,你就會明白一切,你就會跪在你妻子面前。噢,不,不,我不要你那樣羞辱自己。不,我已經完全原諒你了。不,你沒有錯。你聽我說:昨天,你傷透了我的心,你真狠。不過,不經歷這一苦痛,我的生活恐怕就不夠完整。就象一片陰影,它把天堂般的時光,襯托得更加美好。」 「你使我著迷,」於勒高聲叫起來,「你使我悔恨。」 「可憐的朋友,命運的力量遠遠超越我們之上。我的命運對我又不大幫忙。我明天要出門。」 「幾點鐘?」於勒問道。 「九點半。」 「克萊芒絲,」德馬雷先生答道,「要注意身體。還是徵求一下德普蘭醫生和老歐德裡的意見吧。」 「我只能聽憑我的感情和勇氣了。」 「那你隨便吧,我到中午再來看你。」 「今天晚上你不陪我一會兒麼?我已經不難受了……」 於勒了結了自己的事務以後,一種無法克制的吸引力又將他帶回妻子身邊。他的愛情比一切痛苦都更強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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