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海濱慘劇 | 上頁 下頁


  我們聽見我們那位嚮導急促的步伐。他穿上了節日的服裝。我們跟他說了幾句寒暄話;他以為我們變卦了,就抱著人逢不幸都會有的那種謹慎持重態度,緘口不語。我們時常攙著手,以便讓我們的思想感受彼此默默交融。也許是由於如波濤起伏的光燦燦的沙子散發出酷熱之故,也許是由於步履維艱,因而需要全神貫注,我們在半個小時的步行中連一句話都沒說。我們象兩個孩子一樣手攙著手;要是以前,象這樣手攙手,我們走不了十二步路。並沒有一條現成的路通向巴鎮;只要一陣風吹來,就可以把馬蹄印跡或車轍湮沒不見。好在我們那位嚮導的眼睛訓練有素,他根據騾馬糞或鳥獸糞就能認出路來。這條路有時朝大海那邊下坡,有時順著斜坡向高地上升,或者繞著岩石而過。到正午時分,我們才走了一半路。

  「咱們到那兒去歇歇腳,」我指指一個海岬說。這個海岬由許多巍峨的山岩組成,看那樣子,我們以為可以在那兒找到一個山洞。

  漁夫聽了此話,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對我搖搖頭說:

  「那兒有一個人!凡是從巴鎮到克魯瓦齊或從克魯瓦齊到巴鎮的人,沒有一個不繞道而行的。從來沒有人到那兒去。」

  這個漢子是悄聲細語說出這番話的,似乎此中還有一個秘密。

  「看來那是一個小偷或一個殺人犯囉?」

  我們的嚮導沒回答,只不著邊際地歎了一口氣,這更增添了我們的好奇心。

  「要是咱們打那兒經過,會有災難臨頭嗎?」

  「哦!不會的。」

  「您願意跟我們一道打那兒過去嗎?」

  「不,先生。」

  「要是您保證我們不會遭殃,那我們就去。」

  「我不說這句話,」漁夫迅速回答說,「我只是說,那個人不會跟你們說半句話,也不會傷害你們一根毫毛。啊!上帝啊,他一點都不能動,離開那個地方一步都不行。」

  「他是誰呀?」

  「一個男人!」

  我從來沒有聽見過有人以這樣悲慘的音調吐出這短短幾個字。此刻,我們離海水拍打的那塊礁石只有二十來步遠了。

  我們的嚮導走繞過岩石的路,我們則繼續筆直向前,不過波利娜挽住我的胳臂。嚮導加快了步子,以便能在兩條路的會合點跟我們同時相遇。他大概猜想,我們看過那個人後便會快步離去。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好奇心越來越大,我們的心怦怦直跳,仿佛感受到一種害怕的心理。雖然烈日當空,酷熱難當,並且我們又在沙地裡步行,渾身疲憊不堪,可是我們卻心醉神馳,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鬆弛狀態。我們的心充滿純真的歡樂,這種歡樂是難以描述的,如果要作一個比喻,那麼當我們聽到如莫紮特的《來吧,我的愛》①那樣一首美妙的樂曲時,才能感受到這種歡樂。兩個息息相通、水乳交融的純潔心靈,難道不象正在歌唱的兩副美妙歌喉嗎?若要充分估計佔據我們心胸的激情,就得體會一下今天上午我們所遇到的事件所給予我們的那種半銷魂狀況。當你久久地欣賞著一隻棲止在泉邊一條輕柔枝椏上的彩色絢麗的斑鳩時,一隻雀鷹猛然撲到它身上,鋼鐵般的爪子一直掐進它的心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它逮住,你看到這種情景定會發出一聲慘叫。

  ①莫紮特的歌劇《唐璜》中喬瓦尼(即唐璜)與澤琳娜的一段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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