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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我們現在不是在法院,」副檢察官尖刻地回答她,「再說這些事我們全都清楚。」

  「正檢察官先生還什麼都不知道哩,」她嘲諷地望著他,針鋒相對地說,「檢察官一定會從眾議院趕回來。你給他預備好了難題,他本人會親自仗義執言的。」

  副檢察官皺起他的濃眉,與此事有利害關係的人都瞧見他腦門上出現了為時已晚的疑慮不安。這時候客廳裡一片靜寂,只聽見甩牌和摸牌的聲音。卡繆索夫妻發覺人們對他們很冷淡,便告辭回家,以便讓這班耍陰謀的人痛痛快快地談話。

  「卡繆索,」在路上,妻子對丈夫說,「你話說得太多了。為什麼你要讓這些人懷疑你不參與他們的計劃?他們會想法子整你的。」

  「他們能拿我怎麼樣?我是唯一的預審法官。」

  「他們難道不能暗中誹謗你,使你被解職嗎?」

  這時候,這對夫妻碰到了謝內爾。老公證人認出了預審法官。辦事富有經驗的老公證人頭腦非常清醒,他立刻明白德·埃斯格裡尼翁家的命運完全操縱在這個年輕人的手裡。

  「啊!先生,」老頭兒嚷道,「我們很需要您。我只要同您說一句話。對不起,夫人,」他一邊對法官的老婆說,一邊拉走了她的丈夫。

  卡繆索夫人是個機靈人,她注視著杜·克魯瓦謝家宅的方向,萬一有人出來便趕快打斷他們的密談;但是她的判斷很準確,她剛才製造的事端打亂了敵人的計劃,此刻他們正忙於討論對策。謝內爾把法官拉到牆邊一個陰暗的角落,湊到他的耳邊說:

  「德·摩弗裡紐斯公爵夫人,德·卡迪央親王,德·納瓦蘭公爵,德·勒農庫公爵,掌璽大臣,大法官,甚至王上,都會寵信您,只要您肯幫德·埃斯格裡尼翁家的忙,」公證人對他說,「我剛從巴黎回來,我什麼都知道,我已經向朝廷說明了一切。我們指望著您,我替您保守秘密。如果您反對我們,我明天就再到巴黎去,我要向司法大臣告法院一狀,告你們有受賄嫌疑,因為今天晚上毫無疑問法院的幾個成員都在杜·克魯瓦謝家裡聚會,在那裡大吃大喝,完全違反法律規定,何況這幾個成員都是杜·克魯瓦謝的朋友。」

  謝內爾如果有權力的話,他連天主也會請來干預這件事;他不等法官回答,就離開了他,象頭小鹿似的奔向杜·克魯瓦謝家。推事老婆勒令丈夫把謝內爾所說的心腹話都一一告訴她,推事照辦了,老婆立刻反問:「親愛的,我不是說對了嗎?」這句話是女人們常說的話,即使她們錯了,她們也會這樣說,不過語氣更激烈些罷了。回到家裡,卡繆索承認老婆比他高明,認為自己娶了這樣的老婆真幸福,這樣的供認一定給這對夫妻帶來了一個歡樂的夜晚。謝內爾看見他的那群敵人從杜·克魯瓦謝家裡出來,他很擔心杜·克魯瓦謝已經上床睡覺,這樣一來就是天大的不幸,因為他正處在需要迅速行動的緊要關頭。

  「看王上的面子,開門!」他對關閉前廳的僕人大聲嚷道。

  他剛才把王上召喚到一個有野心的小法官身邊,王上這個字眼還留在他的嘴上,所以能夠脫口而出。他已經糊塗了,神經不大正常了。門開了。公證人象閃電似的沖進前廳。

  「喂,你!」他對僕人說,「我給你三百法郎,只要你能夠叫醒杜·克魯瓦謝太太並且馬上帶她來見我。理由隨便你說些什麼。」

  謝內爾打開燈火輝煌的客廳,看見杜·克魯瓦謝單獨一人在客廳裡大步踱來踱去,他立刻恢復了冷靜和沉著。在一刹那間這兩個人互相打量著,眼光裡深深隱藏著二十年的仇恨和敵意。一個已經把腳踏在德·埃斯格裡尼翁家族的心臟上,另一個走上前去要用獅子的力量把這個家族從他的腳下拔出來。

  「先生,」謝內爾說,「我恭恭敬敬地向您問好。您已經提起私訴了嗎?」

  「是的,已經提了,先生。」

  「什麼時候提的?」

  「昨天。」

  「除了逮捕狀以外,沒有採取別的步驟嗎?」

  「我想是這樣,」杜·克魯瓦謝回答。

  「我是來協商和解的。」

  「事情已經送進了司法機關,公訴會繼續進行,誰也阻止不了。」

  「我們不管這些了吧,我現在跪下來聽您的命令。」

  老謝內爾跪了下來,向杜·克魯瓦謝伸出兩隻哀求的手。

  「您要什麼?你要我們的財產,我們的古堡嗎?都拿去吧,只要您撤回私訴,給我們留下生命和榮譽。除了我說過的這一切以外,我自己願當您的僕人,您吩咐吧。」

  杜·克魯瓦謝讓老頭兒跪著,自己在一張安樂椅上坐了下來。

  「您是不記仇的,您的良心好,您不致於憎恨我們到不肯和解的程度,」老頭兒說,「在天亮以前,年輕的伯爵就可以放出來了。」

  「全城都知道他被逮捕了,」杜·克魯瓦謝一邊說一邊細細品嘗復仇的滋味。

  「這件事很不幸。可是如果斷不經過審判,也不拿出證據,我們一切都可以私了。」

  杜·克魯瓦謝在考慮,謝內爾認為他在考慮自己的利害,利害是人類行動最強有力的動機,謝內爾希望用利害來控制他的敵人。在這極度緊張的時刻,杜·克魯瓦謝太太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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