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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那是因為這部音樂提出了一些概念,」伯爵說道。

  「不是,那是因為這部音樂很有權威地呈現出多少人送了命的那些爭鬥的景象,因為每個人都可以通過回憶與此聯繫起來。我這個倒黴蛋,若是聽到了我多少次夢寐以求的仙界聲音的呼喊,我也會心滿意足的。」

  頓時岡巴拉墮入了音樂的出神入化之中,即席唱出安德烈大概從未所過的最富有旋律而又最和諧的卡伐蒂娜詠歎調來。那真是仙樂般的歌曲,又唱得優美動聽,其主題之優雅動人可與《Ofifiietfiliac》①相提並論,而又充滿了只有最高的音樂天才才能找到的裝飾音。伯爵佩服得五體投地:烏雲消散,露出了藍天,天使面孔出現並掀開了遮蓋聖殿的帷幕,萬道金光灑下來。不久,室內一片靜寂。伯爵再聽不到一點聲音,大吃一驚,定睛望望岡巴拉。岡巴拉雙眼直瞪,擺出鴉片煙鬼的姿態,嘴裡正結結巴巴地道出「上帝」這個詞來。伯爵等待著作曲家從他借著靈感那絢麗多采的翅膀飛升而至的魔幻國度裡飛下來,決心用作曲家從那裡帶回的光再啟發啟發他。

  ①拉丁文:《噢,兒女們!》——歡慶耶穌復活的一首復活節宗教歌曲。

  「對了,」他又將一滿杯遞給作曲家並與他碰杯,說道,「您看到了這個德國人根本不管什麼理論,而創作出一部精彩的歌劇,而寫原理的音樂家卻可能象文學批評家一樣,是些拙劣的作曲家。」

  「這麼說來,您是不喜歡我的音樂作品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如果您不著眼於表達概念,如果您不把音樂原理推至極端——這使您超越了目標,而是只打算在我們心上喚起感覺,說不定您的作品能更好地為人所理解,不管怎麼說,您並沒有選錯志願。您是一位偉大的詩人。」

  「怎麼!」岡巴拉道,「二十五年的研究都毫無用處!我已經掌握上天的語言,卻必須學習凡人那不完美的語言!啊!如果您說得有道理,那我是活不成了……」

  「不,您決不要如此……您偉大而又本領高強,您會重新開始生活,我嘛,我會支持您。我們會提供一個富翁和一個藝術家相互理解、高尚而罕見的結合的範例。」

  「您可是說真心話?」岡巴拉突然驚呆了,說道。

  「我已經對您說過,比起當音樂家來,您更具有詩人的氣質。」

  「詩人!詩人!這總比一錢不值強。請您告訴我真話,莫紮特與荷馬,您對他們哪一個評價最高?」

  「我同樣地佩服他們兩個人。」

  「以名譽擔保?」

  「以名譽擔保。」

  「哼!又是一句空話。邁耶貝爾和拜倫,在您看來類乎什麼?」

  「您這樣將他們兩人並列,已經對他們作出了評價。」

  伯爵的馬車已經備好,作曲家與他那高貴的醫生迅速地走下樓梯的臺階,不一會就到了瑪麗亞娜的住處。走進房門,岡巴拉投入自己妻子的懷抱。妻子後退了一步,扭過頭去。丈夫也後退了一步,歪在伯爵身上。

  「啊,先生,」岡巴拉用低沉的嗓音說道,「至少得由著我去幹我為之著魔的事。」之後他垂下頭,跌倒在地。

  「您幹的什麼好事?他爛醉如泥了!」瑪麗亞娜朝那軀體看了一眼,大叫一聲。目光中,憐憫與厭惡在搏鬥。

  伯爵在隨身男僕幫助下將岡巴拉扶起,安頓在床上。安德烈走出房門,快樂得心花怒放。

  第二天,伯爵任憑自己平時拜訪的時間白白過去,他開始擔心是否自己在自欺欺人,是不是將闊綽和智慧有些過高地賣給了那對貧寒夫妻,他們的平靜從未被打破過。

  吉亞迪尼終於出現,送來了瑪麗亞娜的一封短箋:

  「來吧,」她寫道,「禍事沒有您希望的那麼嚴重,狠心的!」

  「閣下,」安德烈更衣時,廚師說道,「昨天晚上,您待我們真是好極了。可是,您也得承認,除了您那些酒很棒以外,您那位膳食總管給我們上的菜裡面,沒有一個夠格擺上真正美食家的桌子。我想,您也不會否認,您賞光坐在我的飯桌上那天,在我家給您上的菜,包含著昨天玷污您那華貴餐具的所有菜肴的精華。所以,今天早上我醒過來時,就想到您曾經向我許下諾言,要給我找一個主廚的位置。我現在已經將自己視為您家的隨員了。」

  「幾天以前,我腦子裡也這麼想過,」安德烈回答,「我已經與奧地利使館的秘書談過您。從現在起,您覺得什麼時候合適,您就可以翻越阿爾卑斯山了。我在克羅地亞有一座城堡,我自己難得去一次。您在那裡身兼門房、膳食總管和主廚,薪俸是二百埃居。您妻子也享受這樣的待遇,城堡中其餘的活便是她的。您可以inanimavili①,也就是說,拿我那些僕從的胃進行實驗。這是一張憑單,到我的錢莊老闆那裡去取您的路費。」

  ①拉丁文:無價值的靈魂。一般指供實驗用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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