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夫妻生活的煩惱 | 上頁 下頁 |
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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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幕啟時,臺上是一間亂七八糟的臥房。已經穿上睡衣的阿道爾夫準備出門,他沒有叫醒睡意正濃的卡羅琳娜便悄悄走出去了。〕 卡羅琳娜快活非凡,一起床便去照鏡子,然後詢問早餐的事。 一小時之後,她梳妝完畢,這時早餐已經擺上了。 「通知先生!」 「夫人,先生在小客廳。」 「你真好,我的小夥子,」她迎著阿道爾夫說,竟然使用起蜜月時撒嬌的孩子氣語言來。 「好在哪裡?」 「哎!在你答應你的琳琳去騎馬馬呀……」 提示 有些極年輕的夫婦在度蜜月時喜歡用亞裡斯多德在古代已經整理並已下了定義的語言(請參閱他的《論教育》),他們象母親和乳母對孩子們說話一般使用複音詞「有有」,「拉拉」,「那那」。這就是德國人用老厚的四開本書討論而且認定的秘密論證之一種,這些論證確定了希臘神話中的創世主卡比裡眾冥神①以兒童代表愛神。而婦女們還知道其他論證,她們認為其中主要的一點是男人的愛情永遠是小的。 ①實際上卡比裡是遠古埃及人和腓尼基人所崇奉的眾冥神,也有豐產神的職能,而且是水手的保護神。 「你從哪里弄來了這東西,我的美人?你睡帽下邊的?」 「怎麼?」 卡羅琳娜直挺挺地站在那裡,驚得睜大了雙眼。她素來有癲癇的毛病。這時她一言不發,死死盯著阿道爾夫。 在她那著了魔似的眼神的逼視下,阿道爾夫在往飯廳走去的當兒已將他的想法改變了四分之一;然而是否需要囑咐騎術教練嚴格訓練,致使卡羅琳娜憎惡馬術,從而得到教訓,他內心裡還舉棋不定。 世上再沒有比一個急於求成的女演員「砸鍋」更可怕的事了。 用後臺的行話說,「砸鍋」就是台下無人而且不聞掌聲。 這意味著白辛苦一場,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蜜月一過而女人又沒有自己的私房財產時,夫妻生活中這種煩惱(極小的煩惱)便花樣翻新了。 同一個主題 儘管作者很厭惡在一個警句式的作品裡嵌入一些小插曲,儘管這個作品的題材只是些經過反復琢磨的比較敏銳的觀察和評論——起碼主題是如此;他卻認為似乎有必要在這一頁裡插入一個我們在前面章節裡已見過的醫生經歷的事實。 這同一個主題的重複,蘊含著對巴黎的大夫不無用處的行為準則。 某個丈夫正處在我們的阿道爾夫那種境地,他的卡羅琳娜首次砸鍋以後還堅持要取得勝利——因為卡羅琳娜是經常勝利的!那位卡羅琳娜曾演過一場神經性疾病的喜劇(請閱《婚姻生理學》一書的《沉思錄之二十六》,「神經官能症」)。 兩個月以來,她一直躺在長沙發上,到中午才站起身來,而且巴黎無論什麼遊樂活動她都一概謝絕參加。 不要看戲……啊!那污濁的空氣,那裡的光線!尤其是光線!……那份喧嘩,出出進進,還有音樂……都那麼令人沮喪!簡直是可怕的刺激! 不要野遊……啊!這原是她的願望,然而需要(desiderata)一輛她自己的車,自己的馬……先生不願意給她一套車馬。租一輛蹩腳馬車去,乘出租馬車去……她一想到這點就噁心! 不幹烹調……油煙味使夫人嘔吐。 夫人喝無數種湯藥——她的貼身女僕卻從未見她服過這些藥。 最後是大筆嚇人的花銷,衣服用品費,省吃儉用費,擺架子費,讓臉孔蒼白如死人的珍珠粉費,機器費——同劇院擬音組為演出傳奇劇作音響效果所用的機器如出一轍。 事已至此,大家認為只有去溫泉旅行也許能勉強恢復夫人的健康:去埃姆斯,去洪堡,去卡爾斯巴德①。然而她如不乘私人馬車便不願出行。 ①這三個城市都是有名的溫泉區。 說來說去還是馬車! 那位阿道爾夫卻堅守陣地,寸步不讓。 這位卡羅琳娜原本是極機智的,她認為丈夫做得對。 「阿道爾夫有道理,」她對女朋友們說,「是我自己發瘋了。 他還不可能也不應該買馬車,男人比我們清楚他們的生意做到什麼份上了……」 有時,那位阿道爾夫也氣得發狂!女人的舉止作風只有地獄才管得了。 末了,到第三個月時,他遇到了一個中學同學,一個少尉銜的軍醫。他和所有年輕醫生一樣天真,昨天才戴上肩章,今天便能指揮戰爭! 「年輕女人要年輕大夫來治,」阿道爾夫自言自語。 於是他建議這位未來的畢安訓來他家,把卡羅琳娜的真實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他。 「親愛的,是時候了,我該為你請醫生了,」那天晚上,阿道爾夫對他妻子說。「我給你請的是漂亮女人認為最優秀的大夫。」 這位初出茅廬的大夫認真琢磨病情,讓夫人與他對話,極慎重地摸脈,還仔細打聽她用過什麼藥。最後,他一邊聊天,一邊卻通過嘴唇和眼睛的協同動作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即使不是嘲弄的,起碼也是極端懷疑的表情。他提出了一套無關痛癢的治療措施,而且對措施的重要性十分強調,他答應下次再來看療效。 到了前廳,醫生以為只剩下他和他的中學同學了,便猛地聳了聳身子,這是一個難以描寫的氣忿動作。 「你妻子什麼病也沒有,」醫生說,「她這是在嘲笑你也嘲笑我。」 「我早就料到了……」 「不過,她若繼續這麼開玩笑,她最後會真正生起病來。 我和你太要好,我不能在這上面打主意,我願意除了當醫生,還是一個正直的人……」 「我妻子想要一輛馬車。」 正如在《柩車之歌》裡的情況一樣,卡羅琳娜又在門外偷聽了。 直到今天,這位年輕大夫還不得不繼續清除那個富於魅力的女人時時刻刻朝他醫途上扔來的誹謗之石。為了求得平靜,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年輕無知犯下的小小錯誤,同時道出了敵手的姓名以便封住她的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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