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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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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我知道廢棄這個宅子的緣由,——或許是不登大雅的緣由,令我陶醉的從未體驗過的詩意便會消散。對於我,這個隱蔽的所在呈現著因不幸變得暗淡無光的人生的種種圖景:時而像是沒有修道士的隱修院,時而猶如沒有死者和墓碑的寧靜墓地;今天是麻風病人的家,明日又是阿特裡得斯①的家;但它尤其代表著思想虔誠、生活規律的外省。我常常在那兒哭,從未在那兒笑過。不止一次,當我聽到頭上一隻匆忙的野鴿扇動翅膀呼哨而過時,不由得一陣心驚肉跳。花園裡地皮很濕;你得提防好似在荒郊野外任意爬行蹦跳的蜥蜴、蝰蛇和青蛙;你尤其不能怕冷,因為不一會兒功夫,你就感到肩膀上披了一件冰冷的大衣,如同那位有封地的騎士把手放在唐璜的脖子上一樣。②有一天晚上,我給嚇得直打哆嗦:我正給一出描寫這巨大的悲傷所為何來的戲收場的時候,一個生銹的舊風標被風吹得打轉,刺耳的聲音就象這所房子發出的呻吟。我回到客店,腦裡轉著陰鬱的念頭。用完晚餐後,女店主神秘地走進我的房間,對我說: 「『先生,勒尼奧先生來了。』 ①希臘神話中命途多舛的家族。 ②指唐璜被騎士的石像掐死的故事。 「『勒尼奧先生是誰?』 「『怎麼,先生不認識勒尼奧先生?啊!這就怪了。」她說著走開了。 「突然,一個身著黑衣,手拿帽子的瘦長男子出現在我眼前,他象一頭準備撲向對手的公羊,沖著我露出一個塌腦門,一個小尖腦袋,一張齷齪的蒼白面孔,象個大臣的傳達。這位不速之客穿一身舊衣裳,褶痕處經緯畢露;但是襯衣衣襟上別著一顆鑽石,耳朵上戴著金耳環。 「『先生,請問貴姓?』我對他說。 「他往椅子上一坐,面對爐火,把帽子放在桌上,搓著手回答:『天真冷啊!先生,我是勒尼奧先生。』 「我欠了欠身,心想:『IlBondocani!①找上門了。』 ①哈裡發伊索安的化名。參閱本卷第156頁注②。 「他又道:『我是旺多姆的公證人。』 「『非常高興,先生,』我大聲說,『不過我目前不打算立遺囑,原因就不必說了。』 「『稍等一下,』他邊說邊舉起一隻手,仿佛叫我別出聲。 『對不起,先生,對不起!我聽說你有時去大望樓的花園散步。』 「『是的,先生。』 「稍等一下!』他邊說邊重複剛才那個手勢,『這個行為已構成不折不扣的犯罪。先生,我以已故梅雷伯爵夫人的名義,並作為她的遺囑執行人,前來請求你停止你的參觀活動。稍等一下!我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不想借此事對你橫加指責。況且,你很可能不知道,我是在什麼情況下才不得不聽任旺多姆最富麗的府邸破敗坍塌的。不過,先生,你看來受過教育,你應該知道法律禁止侵入有圍牆的宅院,違者要受重罰。籬笆就相當於牆。但是這所房子目前的狀況可以使你的好奇心得到原諒。我巴不得能讓你在這所房子裡隨意走來走去;但是我負責執行立囑人的遺願,所以,先生,我榮幸地請求你不要再走進花園。我本人,先生,自遺囑公佈之日起,我沒進過這所房子,剛才我已榮幸地告訴你,它屬德·梅雷夫人的遺產。我們只察看門窗,以便確定應繳多少稅金,由我每年從已故伯爵夫人專門撥出的基金中交付。啊!親愛的先生,她的遺囑在旺多姆引起不小的轟動哩!』 「說到此處,他停下來擤鼻涕,這個神氣十足的人!我沒打斷他的嘮叨,因為我完全理解德·梅雷夫人的遺產問題是他一生中最重大的事件,他的全部聲譽、光榮和復興皆系於此。我不得不向我那些美麗的遐想,那些小說告別了;因此我不拒絕從官方渠道打聽真相的樂趣。 「『先生,』我對他說,『問問你發生這件怪事的原因一定不大妥當吧?』 「聽到這話,公證人臉上閃過一個表情,流露出提起自己心愛的話題時感到的全部快樂。他自鳴得意地翻起襯衣領子,掏出鼻煙壺,打開蓋,請我吸鼻煙;我拒絕了,他抓了一大撮。他可高興啦!一個沒有癖好的人不知道可以從生活中得到多少樂處。癖好恰恰是介乎激情和偏執狂之間的。此刻,我理解了斯特恩那句妙語的全部含義,對托比大叔由特利姆扶著跨上戰馬的快樂有了一個完整的概念。① ①托比大叔,斯特恩的《項狄傳》中的主要人物,他是退役軍人,專愛回顧、研究他所經歷過的戰役。特利姆是他的隨從。在英語和法語中,「騎上自己的木馬」,即「談自己心愛的話題」,「談自己得意的想法」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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