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婦女再研究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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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我與頭髮有關的各種瞬息萬變的愛好和時尚。 「『一年以來,』他對我說,『十分盛行用頭髮在手帕上作標記;幸而我收羅了許多頭髮,還有許多手藝好的女工。』 「聽到這兒,我犯了狐疑,便掏出手帕對他說:『那麼這是你們店裡用假髮作的了?』 「他看了看手帕說:『哦!那位太太可挑剔了,還想驗證她頭髮的顏色是否和假髮深淺完全一致。我妻子親自給這些手帕作了標記。先生,您的那條是做工最精美的手帕之一。』 「在受到最後這點啟發之前,我對有些事還能相信,對女人的話還會注意聽。待我出了店門,我對尋歡作樂的信仰猶存,說到愛情,我卻變成了數學家那樣的無神論者。兩個月以後,我挨著那位神采飄逸的女人,坐在她家小客廳的長沙發上;我握住她的一隻手——她的手非常美——一起攀登感情的阿爾卑斯山,採擷最美麗的花朵,撕著雛菊的花瓣(總有一個時候人們會撕雛菊花瓣的,哪怕是待在客廳裡,而且也沒有雛菊)……①在情深意篤,如膠似漆的時刻,人們如此清醒地意識到愛情的短暫,無法扼制地感到需要互相詢問:『你愛我嗎?你永遠愛我嗎?』我抓住這個傷感、溫馨、繁花似錦的時刻,引她用愛情特有的誇張和富有加斯科涅②詩意的迷人語言,道出她最動聽的謊話。下面是夏洛特最精彩的騙人鬼話:沒有我她活不下去,我是世上她心目中唯一的男人,她擔心使我厭倦,因為我在場使她六神無主;在我身邊,她的官能全變成了愛;況且她太溫柔多情,免不了要擔心;六個月以來她想盡辦法要把我永遠拴住,這個秘密只有上帝才知道;總而言之,她把我當作她的上帝!……」 ①按西俗,青年男女常撕雛菊花瓣占卜愛情。 ②法國人認為加斯科涅人好誇口吹牛。 聽德·瑪賽講這番話的女士們似乎受了冒犯,因為他把她們摹仿得惟妙惟肖,學她們的樣子邊講邊使媚眼,搔首弄姿,忸怩作態。 「我始終握著她那只汗津津的手,正當我就要相信她那些挺可愛的假話時,我對她說: 「『你什麼時候嫁給公爵?……』 「這句刻薄話那樣單刀直入,我的目光那樣死死地迎住她的目光,她的手那樣輕輕地放在我的手裡,以至她未能把身體的顫動——儘管很輕微——完全掩飾過去;在我的逼視下,她垂下眼簾,兩頰上泛起淡淡一層紅暈。 「『公爵!你這話什麼意思?』她假裝萬分驚訝地答道。 「『我全知道了,』我又道,『依我看,你不該再拖了:他有錢,又是公爵;但是他不僅虔誠,簡直是個修道士!所以我確信,多虧他顧慮重重,你才沒有作出對我不忠的事。你大概不會相信,在他自己和上帝面前危及他的名譽對你是何等刻不容緩的事;不如此,你就永遠沒有了結的時候。』 「『這是在作夢嗎?』她邊說邊掠了一下額前的頭髮,比瑪利勃朗①早十五年作出了瑪利勃朗的這個如此有名的動作。 ①瑪利勃朗(1808—1836),原籍西班牙的女歌唱家,以演唱羅西尼的歌劇聞名。 「『好了,別孩子氣了,我的天使。』我一邊說,一邊想抓住她的手。但是她把兩手背在身後,作出一本正經又憤憤然的樣子。 「『您嫁給他吧,我允許了,』我又說,用客氣的您回敬她的姿態,『這樣更好,我勸您這樣做。』 「『但是,』她跪倒在我面前說,『這誤會太可怕了:世上我只愛你一個;你跟我要什麼樣的證據都行。』 「『站起來吧,我親愛的,請您坦率直言。』 「『象對上帝一樣。』 「『您懷疑我的愛情?』 「『不。』 「『我的忠誠?』 「『不。』 「『那麼,我犯下滔天大罪了,』我又道,『我懷疑您的愛情和忠誠,在兩次沉醉之間,我開始平心靜氣地環顧四周。』 「『平心靜氣!』她哀歎道,『夠了,亨利,您不再愛我了。』 「你們看,她已經找到了一扇可以溜走的門。在這類爭吵中,用一個副詞是十分危險的。幸而好奇心促使她追問下去: 「『您看到什麼了?是不是我用不同於在社交場合的口氣和公爵講過話?您在我眼裡發覺……?』 「『不,』我說,『是在他眼裡。您害我去了八次聖多馬·達幹教堂,看您和他望同一個彌撒。』 「『啊!』她終於嚷起來,『原來我引起您嫉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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