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被詛咒的孩子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來吧,晨曦,

  我請求你,

  我看見你就高興。

  我心愛的牧羊少女,

  就象你一樣緋紅。

  儘管露珠,

  把它滋補,

  玫瑰也沒她鮮嫩。

  白鼬清秀,

  遜她一籌。

  百合也沒她白淨。

  天真地用歌聲描述完自己內心的思想,艾蒂安一邊眺望著大海一邊自言自語:「這就是我的未婚妻和我唯一的愛人!」然後,他又唱起那首歌的另一段落:

  她頭髮金黃,

  舉世無雙!

  他反復唱著這段歌詞,表現出一個靦腆的年輕人孤單一人而變得大膽時分外旺盛的求愛的詩情。這歌聲充滿了夢幻,它時起時落,時斷時續,最後那抑揚變化的音調象振顫的鐘聲一樣逐漸消失。就在這時,一個他簡直以為大海裡躍出的美人魚發出的聲音,一個女聲重複地唱起他剛才唱的那支曲子來,不過唱時象第一次結識音樂的人不可避免的那樣猶猶豫豫;他認出了這是一顆心靈在和諧的詩篇中誕生時的咿呀學語。長期研究自己的歌喉,使艾蒂安學會了音樂的語言,心靈可以在這種語言中找到同話語一樣多的辦法來表達自己的思想;只有他能夠猜測出這嘗試所流露出的羞怯的驚異之情。人家懷著多麼虔誠、精細的讚賞心情聽他歌唱的啊!空氣是那樣靜謐,他什麼都聽得見;一陣衣裙褶皺飄動發出的窸窣聲讓他打了個哆嗦;他大為驚訝,他這個總是差點兒就被恐怖情緒送掉性命的人,今天卻在內心體會到從前每當母親到來時所產生的鎮靜感。

  「走吧,加布裡埃爾,我的孩子,」博武盧瓦在說話,「我告訴過你,太陽落山以後不要呆在這沙灘上。回去吧,女兒。」

  「加布裡埃爾!」艾蒂安自言自語,「多美的名字!」

  不一會兒,博武盧瓦出現了,他把主人從那類似夢幻的沉思中喚醒。時已入夜,明月高升。

  「老爺,」醫生說,「您今天到現在還沒有出門,這可不好。」

  「那麼我,」艾蒂安回答,「我可以在太陽落山以後到沙灘上去嗎?」

  這句話的弦外之音表現出情欲初萌的微微的俏皮,讓老人喜不自禁。

  「你有一個女兒吧?博武盧瓦。」

  「是的,老爺,我晚年的孩子,心愛的孩子。公爵老爺,您顯赫的父親囑咐我千萬要看護好您寶貴的生命,我不能再去弗卡利埃看她,所以不得不讓她出來;為了避免任何人看見她,我便把她安頓在老爺從前住的那所房子裡。她太脆弱了,我什麼都為她擔心,甚至擔心她哪一次感情過於激動;所以我什麼也沒教她,否則她會送命的。」

  「那她什麼都不會?」艾蒂安詫異道。

  「一個好主婦的才能她應有盡有;不過她以前的生活就象一棵花草似的。無知,老爺,是同科學一樣神聖的東西;科學和無知是人的兩種存在方式;兩者都能象裹屍布一樣保存靈魂;科學使您活命,而無知將會挽救我女兒的性命。隱藏得好的珍珠能躲過潛水采珠人,幸福地生活。我可以把我的加布裡埃爾比作一顆珍珠,她的臉色有著珍珠的光澤,她的靈魂有著珍珠的文雅,在此以前,一直有我的弗卡利埃莊園做她的蚌殼。」

  「跟我來,」艾蒂安一邊說一邊披上一件斗篷,「我想到海邊去走走,天氣很暖和。」

  博武盧瓦和主人默默地向前走著,直到看見那所漁舍的門縫裡透出一道亮光,在海面上劃出一條金色的小溪。

  「看見一道亮光投射在海面上時的感覺,我簡直無法表達。」靦腆的繼承人向醫生感歎道,「我過去經常眺望那個房間的十字窗,直到燈光熄滅!」他指著母親的房間接著說。

  「不管加布裡埃爾怎麼脆弱,」博武盧瓦高興地回答,「她還是可以來同我們一起散會兒步的。今天夜裡很暖和,空氣裡也沒有水氣。我這就去找她;不過您要理智些,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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