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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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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洛的確在巴黎,」阿黛莉娜回答;「知道他靠近著我們,我已經有一點安慰了。」 等到阿黛莉娜把她和韋尼埃男爵的談話敘述完畢,貝特就說: 「他老脾氣沒有改!大概又攪上了什麼女工。可是哪兒來的錢呢?我敢打賭,他一定在向從前的情婦要錢,向珍妮·卡迪訥或是約瑟法……」 男爵夫人一刻不停的神經抽搐,這時抽得更凶了;她抹了抹眼淚,不勝痛苦的望著天。 「我不信一個二級『榮譽勳位』獲得者會無恥到這個地步,」她說。 「為了作樂,他什麼事都做得出!」貝特回答,「偷過了政府的錢,他會偷私人的,甚至於謀財害命都難說……」 「噢!貝特,」男爵夫人叫道,「別說這種話好不好?」 這時路易絲走到她們身邊,於洛的兩個孫子和小文賽墊拉也一齊跑了來,瞧瞧祖母袋裡可有糖果。 「什麼事,路易絲?」 「有一個男人要看斐歇爾小姐。」 「怎麼樣的男人?」李斯貝特問。 「小姐,他穿得破破爛爛,身上粘著羽絨,好象是做斯了的,鼻子通紅,身上全是酒味兒……這種人一個星期也不做床半星期工的。」 這番不大體面的描寫,使貝特急急忙忙跑到路易大帝街那邊的院子裡,看見一個人抽著煙斗,厚厚的煙垢顯見他是一個老煙鬼。 「沙爾丹老頭,幹嗎你上這兒來?」她說。「約好每個月還一個星期六,你到儒依犬街瑪奈弗公館門口等的;我在那裡等了你五小時,你沒有去!……」 「我去了,好小姐!可是飛心街上學者咖啡館有一局彈子比賽。各有各的嗜好呀。我的嗜好是打彈子。要不我吃飯在不是銀刀銀叉的!噯,你明白這個就得啦!」他一邊說一邊第褲子腰袋裡找一張紙,「打了彈子就得喝幾杯……世界上的好東西總帶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兒,教你破財。你的命令我是知道的,可是老頭兒實在過不去啦,我只能闖到禁區來了……要是咱們的羽絨貨真價實,我也不用來找你啦;可是裡面還摻旁的東西!老天爺並不象大家說的那麼公道,他有他的偏心,也難怪,那是他的權利。這兒是你令親的筆跡,嚇,他真是床墊的好朋友,喜歡睡覺……這是他大人的公文哪。」 沙爾丹老頭用右手大拇指在空中繞來繞去,亂劃一陣。 李斯貝特根本不聽他的話,看了看紙上寫的兩行字:「親愛的小姨,救救我!請你立刻給我三百法郎。——埃克托。」 「他要這麼多錢幹嗎?」 「房東呀!」沙爾丹老頭回答,他老在那兒用手劃圈子。 「再有我兒子從阿爾及利亞回來了,經過西班牙,巴約訥……他這一回竟是破例,什麼都沒拿;因為他是一個老犯呢,我的兒子。有什麼辦法!他要吃飯呀,可是咱們借給他的錢,他會還的。他想找個出錢不管事的老闆讓他開鋪子;他有的是辦法,將來一定會抖起來的……」 「一定會坐牢!」李斯貝特回答,「他是害死我叔叔的兇手! 我不會忘了他的。」 「他!他連殺只雞都不敢的,好小姐!」 「得了,三百法郎拿去吧,」李斯貝特從荷包裡掏出十五塊金洋,「替我走,永遠不准再上這兒來!」 她把奧蘭省倉庫主任的父親一直送到大門口,然後指著喝醉的老人交代門房; 「這個人要是再來,你別讓他進門,告訴他我不在這兒。他要問到小於洛先生或是男爵夫人是不是住這裡,你回答說根本不認識這些人……」 「是,小姐。」 「要是你不留神出了事,小心你的飯碗!」老姑娘咬著門房的耳朵。這時律師剛從外面回來,她招呼他說: 「喂,姨甥,有件倒黴事兒等著你啊。」 「什麼事?」 「幾天之內,瑪奈弗太太要做你太太的後母了。」 「咱們等著瞧吧!」維克托蘭回答。 六個月以來,李斯貝特按月給于洛男爵一份小小的津貼,她的保護人現在受她保護了。她知道他住的地方,把阿黛莉娜的流淚當做享受,一看到她快活,存著希望,她就象剛才那樣插一句:「等著吧,報上的法院消息早晚要有姊夫的名字!」這等地方,象從前一樣她報復得太狠了,使維克托蘭有了提防。他決意要把李斯貝特不斷的冷箭,和鬧得他家破人亡的那個女妖徹底解決。知道瑪奈弗太太行事的維桑布爾親王,對律師私下的佈置表示全力支持;以內閣首相的身分,他當然是不露痕跡的,答應教警察當局暗中點醒克勒韋爾,不讓那惡魔似的娼妓再把一筆巨大的家財吞下去;為了于洛元帥的死和參議官的身敗名裂,親王是決不肯饒赦那個女人的。 李斯貝特說的「他在向從前的情婦要錢」那句話,使男爵夫人想了整整一夜。本來光是猜疑男爵有那種卑鄙的行為,她就認為是侮辱;結果卻象沒有希望的病人相信走方郎中,象陷入了十八層地獄的人,也好似淹在水裡的人抓著浮木當做纜繩一樣,她竟相信了貝特的話,決意向那些萬惡的女人去求救了。第二天早上,也不跟孩子們商量,也不對誰露一句口風,她逕自跑到歌劇院首席歌女約瑟法·彌拉小姐家,把她象燃火那樣亮著的一點兒希望,不問是虛是實,去求一個水落石出。正午時分,有名的歌唱家看見老媽子遞進一張于洛男爵夫人的名片,說客人在門口等著,問小姐能不能見她。 「屋子收拾好了沒有?」 「收拾好了,小姐。」 「花換過沒有?」 「換過了,小姐。」 「吩咐再去瞧一眼,屋子裡不能有一點兒馬虎,瞧過了再把客人請進去。你們對她都得特別恭敬。你回來再替我穿衣,我要打扮得了不得的好看!」 說罷她去照了照大鏡子。 「讓我穿扮起來!」她對自己說,「魔道總得全副武裝,才好跟正道鬥法!可憐的女人!她來找我幹什麼呢?……倒有點兒慌,要我去見: 無邊的苦海,偉大的犧牲者!…… 她唱完了這句有名的歌,①老媽子進來了。 ①意大利劇作家薩昔尼(1740—1786)所作歌劇《俄狄甫斯在科洛納》中的歌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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