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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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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李斯貝特,表面上跟瑪奈弗太太鬧翻了,搬到于洛元帥家。在上面那些事情以後十天,老姑娘跟老將軍的婚約由教堂公佈了。為了說服老人,阿黛莉娜把埃克托不堪收拾的經濟情形告訴了他,還求他絕對不要跟男爵提,因為,她說,男爵近來愁眉苦臉,心緒惡劣,喪氣到了極點…… 「唉,他也到了年紀了!」她又補上一句。 因此李斯貝特是勝利了!她馬上要達到她野心的目的,完成她的計劃,出盡她的怨氣。一想到多少年來瞧她不起的家庭,要由她來高高在上的加以控制,她快樂極了。她決定要做她的保護人的保護人,養活這些傾家蕩產的親族,成為他們的救命星君。她照著鏡子對自己行禮,叫自己「伯爵夫人」或「元帥夫人」!阿黛莉娜和奧棠絲要在艱難困苦中度她們的餘年,至於她貝姨,將要出入宮廷,在社會上領袖群倫。 不料出了一件驚人的大事,把蹲在社會的峰尖上揚揚自得的老處女,一個筋斗摔了下來。 就在頒佈第一道婚約公告的當天,男爵得到了非洲的信息。又是一個阿爾薩斯人上門,問明確是于洛男爵本人之後,交出一封信,留下住址走了。男爵只念了開頭幾行,就好似給雷劈了一樣: 侄婿青及:照我的計算,你收到此信應當在八月七日前後。假定我們所要求的援助要你花三天功夫,再加路上的半個月,我們就要到九月初一了。 如果事情能在這個限期內辦妥,你忠心的若安·斐歇爾的名譽、生命,還可以得救。 這個要求,是你派來做我幫手的職員提出的。大勢所趨,我不是上重罪法庭,就是受軍法審判。你知道若安·斐歇爾是永遠不上任何法庭的,他會向上帝的法庭自首。 我覺得你那個職員是個壞蛋,可能拖累你;但他象騙子一樣聰明。他說你應當說服人家,派一個視察,一個特別委員,到這兒來調查弊端,追究罪犯,加以懲處。但我們和法院之間,有誰先來緩衝一下呢? 如果你的委員能夠帶著你的全權命令於九月初一趕到,如果你能夠匯二十萬法郎來補足我們的存底,我們現在說是存在遠地方的,那麼在會計方面我們可以被認為毫無弊病。 你可以把阿爾及利亞任何一家銀號的匯票寫我的抬頭,托來人帶回。他是可靠的,是我的一個親戚,決不會想知道他帶的是什麼東西。我已經安排好他的回程。倘使你毫無辦法,那麼為了一個替我們的阿黛莉娜造福的人,我是死而無怨的。 愛情的悲苦與歡樂,結束他風流生活的橫禍,使于洛男爵忘記了可憐的若安·斐歇爾,雖然眼前這個緊急的危險,早已在第一封信中報告得明明白白。男爵心亂如麻的離開餐室,讓自己在客廳裡一張長沙發上倒了下來。倒下去的勢頭太猛烈了,他昏昏沉沉的愣在了那裡。他直著眼瞪著地毯上的玫瑰花紋,根本忘了手裡還有若安·斐爾歇那封致命的信。阿黛莉娜在臥室內聽見丈夫象一塊石頭一般倒在沙發上,聲音那麼怪,以為他中風了。她害怕得不能動彈不能呼吸,只能從門裡望到外間的鏡子中,看見埃克托軟癱在那裡。她輕手躡腳的走過來,埃克托也沒有聽見,她走近去,瞥見了信,拿來念了,立刻四肢發抖。她的神經在這樣的劇烈震動之下,從此沒有能完全恢復。幾天之後,她老是渾身哆嗦,因為第一陣的刺激過後,她需要從本原中迸出力量來有所行動,以致引起了神經的反應。 「埃克托!到我屋子裡去,」她說話的聲音只象呼一口氣,「別給女兒看到你這副樣子!來吧,朋友,來吧。」 「哪兒來二十萬法郎呢?我可以要求派克洛德·維尼翁去當查辦委員。他是很機靈很聰明的人……那不過是一兩天功夫就好辦了的手續……可是二十萬法郎,我兒子又拿不出,他的屋子已經做了三十萬押款。大哥至多只能有三萬法郎積蓄。紐沁根只會對我說風涼話!……沃維奈嗎?……上次為那無恥的瑪奈弗的孩子湊數目,他借給我一萬法郎已經不大樂意。完了完了,我只能跑去跪在元帥前面和盤托出,讓他說我下流,挨一頓臭駡,這樣也許下臺的時候還不至於當眾出醜。」 「可是埃克托,這不光是破產,並且是身敗名裂!我可憐的叔叔會自殺的。你要殺,也只能殺我們,可不能做兇手害死別人呀!拿出勇氣來,還是有辦法的。」 「一點沒有!」男爵說。「政府裡沒有一個人能籌出二十萬法郎,哪怕為了挽救一個內閣!……噢,拿破崙!還會有第二個拿破崙嗎?」 「叔叔呀!可憐的人哪!埃克托,咱們不能讓他身敗名裂的自殺啊!」 「路是還有一條,」他說,「可是渺茫得很……是的,克勒韋爾跟他女兒翻了臉……唉!他的確有錢,只有他能……」 男爵夫人忽然靈機一動,說道:「喂,埃克托,還是送掉你的妻子吧,卻不能送掉咱們的叔叔、你的哥哥、跟全家的名譽!對啦,我可以把你們統統救出……噢,我的天!該死的念頭!我怎麼會想到的?」 她合著手,跪在地下做了一個禱告。她站起來一看見丈夫臉上喜出望外的表情,說明丈夫又動了那個邪念。於是阿黛莉娜垂頭喪氣,象呆子一樣。 「好,朋友,你去吧,趕到部裡去,」她從迷惘中驚醒過來叫著;「想法子派一個委員,非派不可。把元帥哄騙一下!等你五點鐘回來,我也許會……是的!我一定替你把二十萬法郎端整好。你的家庭、你做人的名譽、做參議官、做行政官的名譽、你的清白、你的兒子,一切都可以得救了;可是你的阿黛莉娜是完了,你永遠見不到她的了。埃克托,朋友,」她跪了下來,抓著他的手親吻,「祝福我呀,跟我說聲再會呀!」 這番話說得那麼沉痛,於洛把她扶起來擁抱著,問道: 「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你明白了,我就要羞死了,再不然這最後的犧牲,我要沒有勇氣去做了。」 「太太,開飯了,」瑪麗埃特來通知。 奧棠絲過來向父母問好。老夫妻倆還得裝做若無其事的去吃飯。 「你們先去,我就來!」男爵夫人說。 她坐下寫了一個字條: 親愛的克勒韋爾先生,我有事懇求你,希望你馬上勞駕一次。你素來熱心,想必不致令人久待。 阿黛莉娜·於洛 女兒家的老媽子路易絲正在伺候開飯,男爵夫人吩咐她:「路易絲,把這封信交給看門的,要他照信上的住址立刻送去,討一個回條來。」 男爵正在看報,把一張共和黨的報紙遞給太太,指著一段消息說: 「不知道還趕得及嗎?」 那是一段措辭激烈的簡訊,為報紙專門用來調劑一下它們的政治濫調的。 本報阿爾及爾訪員消息:奧蘭省的軍糧供應,弊端百出,已由司法當局著手偵查。瀆職情事業已查明屬實,犯罪人員亦已偵悉。倘不嚴厲懲治,則中飽舞弊,克扣軍糧所致士兵之損害,將尤甚于阿拉伯人之槍彈與氣候之酷烈。該案發展,待有詳細消息,再當披露。 阿爾及利亞之行政機構,如一八三〇年憲章所規定,即欠周密,輿論界曾一再指摘。今茲事端,足證各報過去言論並非過慮云云。 「我要穿衣服上部裡去了,」男爵離開飯桌時說;「時間太寶貴了。每分鐘都有一個人的性命出入。」 「噢,媽媽,我沒有希望了!」奧棠絲喊。 沒有辦法再止住眼淚,她把一份《美術雜誌》遞給母親。于洛太太看見一幅銅版的圖,印著斯坦卜克伯爵雕的大利拉,下面注著瑪奈弗太太藏。文章的作者只署一個維字,但最初幾行就顯出了克洛德·維尼翁的文才與有心討好的意味。 男爵夫人說了聲:「可憐的女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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