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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我有一個代理人!」

  「那您馬上跟繼承人和解吧;這樣您可以從他們那兒得到一筆錢,一筆終身年金,可以安安靜靜地過您的日子……」

  「我別無所求!」施穆克回答道。

  「那讓我替您安排吧。」戈迪薩爾說。在前一天,弗萊齊埃已經跟戈迪薩爾談過了自己的計劃。

  戈迪薩爾心裡想,要是能把這件肮髒的交易處理好,那一定能博得年輕的博比諾子爵夫人和她母親的歡心,將來至少可以當個國務參事。

  「我全權委託您了……」

  「那好,行!您先拿著,這是一百埃居……」這位通俗喜劇界的拿破崙說道。

  他從錢袋裡拿出十五枚金路易,遞給了音樂家。

  「這是給您的,算是預支您六個月的薪水;要是您離開戲院,到時再還我。我們算一算!您每年要有多少開銷?需要多少錢才能過得快活?說呀!說!就算您過著薩丹納帕路斯①那種生活!……」

    ①傳說中的亞述國王,以其奢侈的生活方式聞名。

  「我只需要一套冬裝和一套夏裝……」

  「三百法郎。」戈迪薩爾說。

  「鞋,四雙……」

  「六十法郎。」

  「襪子……」

  「來一打吧!三十六法郎。」

  「六件襯衣,」

  「六件平布襯衣,二十四法郎,六件麻布襯衣,四十八法郎,總共七十二法郎,全部加起來為四百六十八法郎,再加上手絹和領帶,就算五百法郎吧,另加一百法郎洗衣費……

  六百!生活費需要多少?……每天三法郎?」

  「不要,太多了!……」

  「您還需要幾頂帽子……這樣就是一千五百法郎,再加上五百法郎的房租,總共兩千。您想要我為您爭取到兩千法郎的終身年金?……保證付給您……」

  「還有煙草呢?」

  「兩千四百法郎!……啊!施穆克老爹,您管這叫煙草?

  ……那好,就給您煙草。總共是兩千四百法郎的終身年金……」

  「還有呢!我要一筆現款……」

  「連針也要!……是這樣!這些德國人!還標謗自己有多天真!簡直就是老奸巨滑的羅貝爾·馬凱爾!……」戈迪薩爾心裡想。「您還要什麼?」他問道,「可不要再提要求了。」

  「那是為了還一筆神聖的債。」

  「一筆債!」戈迪薩爾心裡想,「好一個騙子!比浪子還壞!他准要胡謅出什麼借據來!得趕快刹住!那個弗萊齊埃可沒有什麼大的目光。」他連忙說:「什麼債,我的朋友?說!

  ……」

  「只有一個人跟我一起哀悼邦斯……他有個可愛的小女孩,長著美麗的頭髮,我剛才看見她,仿佛看到了我可憐的德國的精靈,我當初就絕對不該離開德國……巴黎對德國人不好,盡耍弄德國人……」他說著微微地搖了搖腦袋,好像已經看透了這塵世的一切。

  「他瘋了!」戈迪薩爾心裡想。

  經理對這個老實人頓生憐憫之心,眼角冒出了一滴淚水。

  「啊!經理先生,您是理解我的!那個小姑娘的父親就是多比納,他在樂隊當差,管燈光;邦斯生前很喜歡他,經常接濟他,只有他一個人為我唯一的朋友送葬,上教堂,去公墓……我想要三千法郎送給他,另要三千法郎給那個小女孩……」

  「可憐的人!……」戈迪薩爾暗自在想。

  施穆克的高尚和感激之情,把這個貪婪成性的暴發戶的心也打動了;在世人眼裡,本來是不足掛齒的小事,可在這只上帝的綿羊看來,卻重似博舒哀所說的一杯水①,比征服者贏得勝利還重要。戈迪薩爾雖然愛慕虛榮,想不擇一切手段往上爬,跟他朋友博比諾平起平坐,但卻還有一顆善良的心,還有著善良的本性。因此,他消除了自己對施穆克的輕率看法,站到了施穆克的一邊。

    ①博舒哀曾說過,給窮人的一杯水,將在評判善惡的天平上起決定性作用。

  「所有這一切,您會得到的!我親愛的施穆克先生,我還會作進一步的努力。多比納是個老實人……」

  「是的,我剛才見到了他,他家很窮,可跟孩子在一起,他很幸福……」

  「博德朗老爹就要離開我了,我到時把出納的位置給多比納……」

  「啊!上帝保佑您!」施穆克叫了起來。

  「那麼,我的好人,您今晚四點到公證人貝爾迪埃先生家裡去;一切都會為您辦妥,這樣,您以後的日子就不用愁什麼了……您那六千法郎一定給您,您以後跟加朗熱共事,就是您過去跟邦斯做的那些工作,薪水不變。」

  「不!」施穆克說,「我怎麼也活不下去了!……我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了……我覺得自己不行了……」

  「可憐的綿羊!」戈迪薩爾向告退的德國人行了個禮,心裡在想,「不管怎麼說,人活著總得吃肉。卓越的貝朗瑞說過:

  「可憐的綿羊,總得給人剪光了毛!」

  他不禁歌唱起這一政治觀點,以排遣心中的憤慨。

  「讓馬車開過來!」他吩咐經理室的當差。

  他下了樓,對馬車夫大聲道:

  「上漢諾威街!」

  他整個兒恢復了野心家的面目:眼裡看到了國務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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