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邦斯舅舅 | 上頁 下頁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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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施穆克的天真無邪,茜博太太是堅信不疑的——兒童的各種狡猾詭計正是憑著天真這一偉大的手段才得以奏效——所以,看到他向她走來,一副悲喜交集的樣子跟她說話時,她絕對不可能起疑心,懷疑他在撒謊: 「今天夜裡,他的情況糟糕透了!像見鬼似的,盡折騰!我沒辦法,只得給他彈奏音樂,想讓他安靜下來,可二樓的房客上了樓,讓我別吵了!……真是討厭,這可關係我朋友的生命。我彈了一夜琴,累死了,今天早晨都要倒下了。」 「我可憐的茜博情況也很不妙,要是再像昨天那樣來一天,他就要斷氣了!……您有什麼法子呢!是上帝的意願!」 「您的心真純,靈魂多美,要是茜博老爹死了,我們就一起生活!……」狡猾的施穆克說道。 一旦純樸正直的人作起假來,那就太可怕了,絕對像是孩子,設的圈套不留一點痕跡,就像野蠻人一樣精於此道。 「那您去睡覺吧,我的小夥子!」茜博太太說,「看您的眼睛,太累了,腫得就像是拳頭。快去吧!想到能跟您這樣的好人一起養老,即使失去了茜博,也算有點安慰。放心吧,我會好好教訓教訓夏波洛太太……一個賣針線出身的女人竟敢這麼難說話?……」 茜博太太剛才沒有把門關死,等施穆克回到自己房間,弗萊齊埃進了屋,把門輕輕地關上了。律師手裡拿著一支點著的蠟燭和一根極細的黃銅絲,預備拆遺囑用。茜博太太輕而易舉就拉出了邦斯枕頭底下那塊系著寫字臺鑰匙的手絹,因為病人故意把手絹露在長枕頭外面,臉沖著牆,睡覺的姿勢也給茜博太太採取行動提供了方便,要取手絹很容易。她徑直朝寫字臺走去,儘量不出聲地打開鎖,找到了暗屜的機關,拿到遺囑便跑進了客廳。看到這情況,邦斯不勝驚訝。至於施穆克,從頭到腳都在發抖,仿佛自己犯了罪。 「快回您的位置去。」弗萊齊埃從茜博太太手中接過遺囑,說道,「他要是醒來,得看見您呆在那兒才是。」 弗萊齊埃打開信封,動作之靈巧,說明他不是初顯身手,他念著這份古怪的文件,感到無比驚奇:我的遺囑 今日為一八四五年四月十五日,本人神志清醒,與公證人特洛尼翁先生共擬此遺囑,其內容可資證明。我二月初得病,自感不久就要離開人世,故想對本人財產作出處置,茲立遺囑如下: 我向來震驚於歷代名畫遭受破壞,甚至毀滅的厄運;哀歎美妙的畫作總在各國轉輾,不能永久地集中一地,以供傑作的仰慕者們前來觀賞。我一貫以為大師的真正不朽之作應歸國家所有,展現在萬民眼前,一如上帝創造的光明,共為子民所享。 我以畢生精力搜集並精選了幾幅畫,均系絕代名家的輝煌之作,畫面完整,未經任何修補;這些畫是我一生的幸福所在,想到它們有可能被拍賣,有的落入英國人之手,有的流落到俄羅斯,就像我搜集到它們之前那樣,流散四方,我不勝悲傷;因此,我決意使這些名畫,以及均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的漂亮畫框擺脫厄運。 鑒於此,我將藏畫全部遺贈國王,捐給盧浮宮,條件是,若此遺贈被接受,給我朋友威廉·施穆克兩千四百法郎的終身年金。 若國王以盧浮宮享有用益權者的名義,不接受附有上述條件的遺囑,那麼,藏畫則遺贈給我的朋友施穆克,遺贈還包括我所擁有的一切有價之物,條件是將戈雅的《猴頭》一畫交給我外甥卡繆佐庭長;將亞布拉罕·米尼翁繪有鬱金香的《花卉》一畫送給我指定的遺囑執行者、公證人特洛尼翁先生,以及給十年來為我操持家務的茜博太太兩百法郎的年金。 最後,由我朋友施穆克將魯本斯的那幅安特衛普名畫的草圖《垂下十字架》交給堂區,裝飾本區教堂,以向杜普朗迪神甫的善意表示感謝,我得仰仗於他,才能以基督、天主徒的身份離開塵世。」(下略) 「完了!」弗萊齊埃心裡想,「我的指望全都落空了!啊! 庭長太太說這個老藝人生性狡猾,這下我真開始相信了! ……」 「怎麼樣?」茜博太太過來問道。 「您先生是個魔鬼,他把一切都給了國家美術館。誰也無法跟國家打官司!……這份遺囑是推翻不了的。我們被偷了,毀了,全被剝光了,連命也丟了!……」 「他給了我什麼?……」 「兩百法朗的終身年金……」 「做得真絕!……可這無賴沒救了!……」 「您去看看。」弗萊齊埃說,「我要把您那個無賴的遺囑再封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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