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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第二十五章 假遺囑

  愛洛伊斯·布利茲圖晚上十點半鐘來訪,這在茜博太太看來是相當自然的事;但她很害怕舞女提起戈迪薩爾給的那一千法郎,所以一直陪著頭牌舞女,就像對皇后似的,畢恭畢敬,拼命討好。

  「啊!我親愛的,您在自己的地盤上要比在戲院強多了。」

  愛洛伊斯上樓梯說,「我勸您繼續幹您這一行!」

  愛洛伊斯是她的知心朋友比克西烏用車送來的,她衣著華麗,因為要赴歌劇院赫赫有名的頭牌舞女之一瑪麗埃特的晚會。二樓的房客,原在聖德尼街開絛帶鋪的夏波洛先生,跟他太太和女兒剛從滑稽劇院回來,在樓梯上遇到一個如此穿著的漂亮女子,不禁眼睛發花。

  「這位是什麼人,茜博太太?」夏波洛太太問。

  「什麼都不是!……是個賤女人,每天晚上只要花四十個蘇,就能看到她光著半拉子屁股跳舞。」女門房湊到原來開絛帶鋪的夏波洛太太耳邊說道。

  「維克托莉娜!」夏波洛太太對女兒說,「我的小寶貝,快讓太太走過去!」

  做母親的大驚失色,這一叫的意思,愛洛伊斯自然明白,她轉過身子,說道:

  「太太,難道您女兒比火線還糟糕,您害怕她一碰到我就燒起來?……」

  愛洛伊斯一副討喜的模樣,微笑著看了夏波洛一眼。

  「天哪,她在台下可真是太漂亮了!」夏波洛先生說道,愣在樓梯平臺上。

  夏波洛太太死勁擰了丈夫一把,把他推進屋裡。

  「這裡的三樓就像五樓一樣。」愛洛伊斯說。

  「可小姐是習慣于爬高的。」茜博太太打開房門,說道。

  「喂,老朋友,」愛洛伊斯走進房間,看見可憐的音樂家躺著,臉色蒼白,瘦得不成樣子。「情況不好?戲院的人都掛念著您,可是,您是知道的,儘管心都很好,但都忙著各人的事,抽不出一個鐘點來看望朋友。戈迪薩爾天天都說要來,可每天早上都被經營上的麻煩事纏得分不開身。不過,我們大家都很喜歡您……」

  「茜博太太,」病人說道,「勞駕您行個好,讓我們和小姐單獨呆一會,我們要談談戲院和有關我那個樂隊指揮位置的事……施穆克請送一送太太。」

  邦斯使了個眼色,施穆克把茜博太太推出門外,插上了門銷。

  「啊!這個德國無賴!他也學壞了,他!」茜博太太聽到很說明問題的插門聲,心裡想,「是邦斯先生教會了他這些混帳事兒……可是,我的小老弟,你們這筆賬是要給我算清的……」茜博太太邊下樓邊想,「哼!要是這個賣藝的下賤女人跟他談起一千法郎的事,我就告訴他們這純粹是戲班子的鬧劇。」

  她坐在茜博的床頭,茜博在哼哼直叫,說他胃裡像起了火,因為雷莫南克剛才趁茜博太太不在,又讓他喝了湯藥。

  「我親愛的孩子,」等施穆克送走茜博太太,邦斯對舞女說,「我有件事只能托您辦。請您幫我挑選一個正直的公證人,讓他明天早上九點半鐘準時來給我立遺囑。我想把我的一切財產全都留給我的朋友施穆克。萬一這個可憐的德國人受到迫害,我希望那個公證人能做他的顧問,為他辯護。所以,我想要一個受人敬重,而且很有錢的公證人,不像那些吃法律飯的,顧慮重重,輕易屈服;我這個可憐的受贈人應該從他那兒得到依靠。我不放心卡爾多的後任貝爾迪埃;您認識的人很多……」

  「噢!你的事我明白了!」舞女回答說,「弗洛利娜和德·布魯埃爾伯爵夫人的公證人萊奧波爾德·昂納坎是個很有道德的人,連什麼叫交際花都不知道!他就像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父親,是個很正直的人,他會阻止您用掙來的錢幹蠢事;我管他叫吝嗇鬼之父,因為他總給我的那幫女朋友灌輸節儉的原則。我親愛的,首先,除了他的事務所,他還有六萬法郎的年金;其次,他這個公證人,完全是過去的那種公證人!無論他走路,還是睡覺,都忘不了自己是公證人;他養的兒女恐怕都是做公證人的……最後,他是個學究氣十足的人,很迂;不過,只要他辦起事來,絕不向任何權勢屈服……他從來沒有過偷情的女人,是個老派的家長!他妻子很愛他,儘管是公證人的太太,但從不欺騙他……你要我怎麼說呢?在巴黎,沒有比他更好的公證人了。他就像個族長;不像卡爾多對瑪拉加那樣滑稽有趣,可也決不會像跟安托妮婭一起生活的那個小東西一樣動不動就溜!我明天早上八點就讓我的人來……你可以放心地睡覺。我希望你能康復,再給我們作些漂亮的音樂;可不管怎麼說,你也知道,人生是很慘的;當老闆的斤斤計較,做國王的巧取豪奪,當大臣的營私舞弊,有錢的吝嗇摳門……藝術家就更慘了!」她拍了拍心窩說,「這年月真沒法活……再見了,老兄!」

  「愛洛伊斯,我求你千萬不要走露一點風聲。」

  「這不是舞臺上的戲。」她說,「這對一個女藝術家來說,是很神聖的。」

  「我的小寶貝,你現在的老爺是哪一位呀?」

  「就你這個區的區長,博杜瓦伊先生,這人跟已故的克勒威爾一樣蠢;你知道,克勒威爾原來是戈迪薩爾的股東之一,他幾矢前死了,他什麼也沒給我留下,連瓶髮乳也沒留。就是因為這事,我才跟你說我們這個世道真讓人噁心。」

  「他怎麼死的?」

  「死在他老婆手裡!……要是他一直跟我在一起,那准還在人世!再見了,我的好老兄!我之所以跟你談死人的事,是因為我覺得出不了十五天,你就會到大街上去散步,到處去嗅,看看哪兒有小古董,你沒有病,我從來沒有看過你的眼睛這麼有精神……」

  說罷,舞女走了,堅信她的寵兒加朗熱的那根樂隊指揮棒是拿定了。加朗熱是她的堂兄弟……所有的門都留著一條縫,屋裡的人都站著看頭牌舞女從門口走過。她的出現在樓裡確實轟動了一陣。

  弗萊齊埃就像獒狗,咬住了肉是絕對不會鬆口的,他一直守在門房裡,陪著茜博太太,直到舞女走到大門口,讓門房給開門。他知道遺囑已經立過了,特意來探探女門房採取的措施;因為公證人特洛尼翁先生拒不透露遺囑的事;不僅對弗萊齊埃沒說一個字,對茜博太太也一樣。這個吃法律飯的禁不住瞧了舞女一眼,暗自打定了主意,要從這次臨終探訪中掏出一點什麼。

  「我親愛的茜博太太,」弗萊齊埃說,「對您來說,關鍵的時刻來到了。」

  「是的!……」她說道,「我可憐的茜博!……我以後有了錢,他是再也享受不到了,一想到這,我就難過。」

  「關鍵是要瞭解清楚邦斯先生是否給您留了點什麼;總之,要知道您是否上了遺囑,或乾脆被忘了。」弗萊齊埃繼續說,「我代表的是自然繼承人,不管怎麼說,您只能從他們那兒得到一點好處……遺囑是自撰的,必定有很多漏洞……您知道我們那個人把遺囑放在哪兒了?」

  「放在寫字臺的一個暗屜裡,他把鑰匙拿走了。」她回答說,「那鑰匙系在他的手絹上,手絹就壓在他的枕頭底下……

  我全看見了。」

  「遺囑上過封嗎?」

  「哎!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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