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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一天早晨,茜博太太起床之後,若有所思地看著雷莫南克往貨架上擺他那些小玩藝兒,很想知道他的愛情可能會達到哪一步。

  「喂,」奧弗涅人走過來對她說,「情況怎麼樣,如您的願嗎?」

  「就您讓我擔心。」茜博太太回答說,「您一定會連累了我。」她又添了一句,「街坊們准會發覺您那兩隻鬼眼睛。」

  她離開大門,鑽進了奧弗涅人的小店。

  「什麼念頭!」雷莫南克說。

  「來,我有話跟您講。」茜博太太說道,「邦斯先生的繼承人馬上就要動起來了,他們肯定會讓我們犯難。要是他們派一些吃公家飯的人來,像獵狗一樣到處亂嗅,天知道我們會出什麼事。您得真心愛我,保守秘密,我才會去促動施穆克先生賣幾幅畫……啊!嘴巴一定要嚴,即使腦袋架在斷頭臺上,也什麼都不要說……不要說出畫是哪兒來的,是誰賣的。您明白,等邦斯先生一死,人也埋了,即使發現只有五十三幅畫,而不是六十七幅,誰也沒有辦法弄清的!再說,那畫是邦斯先生生前賣的,誰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好。」雷莫南克回答說,「對我來說,這不要緊;可埃裡·馬古斯先生想要正式的票據。」

  「票據也照樣會給您的,哼!您以為我可以為您出票據!……得要施穆克先生來寫。不過,請您跟您那個猶太人說一聲,」女門房繼續說,「請他跟您一樣,不要走露風聲。」

  「我們一定像魚一樣,決不吭聲,幹我們這一行都是這樣。我嘛,我會讀,可不會寫,所以我需要一個像您這樣又有文化又能幹的女人!……過去,我一心只想掙些錢以後好養老,可我現在想要幾個小雷莫南克……您給我把茜博甩了吧!」

  「瞧,您的猶太人來了。」女門房說,「我們可以把事情安排妥了。」

  「喂,我親愛的太太。」埃裡·馬古斯隔三天就起大早來這兒一次,想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買那些畫。「現在情況到哪一步了?」

  「沒有人跟您談起邦斯先生和他那些小玩藝嗎?」茜博太太問。

  「我收到一封信,」埃裡·馬古斯回答說,「是一位律師寫來的;可我覺得那傢伙挺可笑,准是個專門攬案子做的小人,我就信不過這種人,所以沒有回信。過了三天,他來見我,留了一張名片:我已經跟門房說過,要是他來,就說我不在……」

  「您真是個好猶太人。」茜博太太說道,她不太瞭解埃裡·馬古斯處事向來謹慎。「好,我的小子們,這幾天,我就設法讓施穆克先生賣給你們七八幅畫,最多十幅。可我有兩個條件。第一,絕對保守秘密。是施穆克讓您來的對不對,先生?是雷莫南克把您介紹給施穆克先生來買畫的。總之,不管怎麼說,事情與我無關。您出四萬六千法郎買四幅畫,對不對?」

  「行。」猶太人歎了口氣說。

  「很好。」女門房繼續說,「第二個條件,您得給我四萬三千,只給施穆克先生三千法郎,算是買價;雷莫南克買四幅畫給施穆克兩千,其餘都歸我……另外,您知道,我親愛的馬古斯先生,這事成了之後,我要設法跟您和雷莫南克做成一筆好買賣,條件是賺到的錢我們三人平均分。以後我帶您上那個律師家去,或者他會到這兒來。您給邦斯先生家的東西全都估個價,您出個買價,好讓弗萊齊埃先生對遺產的價值有個數。只是我們這筆交易還沒有做成之前,不能讓他來,明白了嗎?」

  「明白了。」猶太人說道,「不過,要仔細看那些東西,估個價錢,需要很長時間。」

  「到時給您半天時間。得了,這是我的事……孩子,你們倆把這事商量一下;後天就可以成交。我要到弗萊齊埃家去跟他談談,因為他通過布朗大夫,對這裡發生的事瞭解得一清二楚。要穩住這傢伙,可不容易啦。」

  茜博太太從諾曼底街去珍珠街,走到半路,碰到弗萊齊埃,他正上她家裡來。照他的說法,他急於瞭解案子的詳細情況。

  「噢!我正上您家去呢。」她說。

  弗萊齊埃抱怨埃裡·馬古斯沒有見他;可女門房告訴他馬古斯剛剛旅行回來,最遲兩天后就安排他跟馬古斯在邦斯的住處見面,確定那套收藏的價值。這一說,很快消除了律師眼中閃現出的疑惑神氣。

  「您跟我辦事要實實在在。」弗萊齊埃對她說,「我很可能要代辦邦斯先生繼承人的事,處於這種位置,就不僅僅是只為您效勞了!

  這話冷冰冰的,茜博太太聽了不禁渾身哆嗦。這個吃法律飯的,像是餓鬼,肯定跟她一樣在暗中活動;她決定趕緊動手,儘早把畫賣了。茜博太太的這番猜測並沒有錯。確實,律師和醫生出了一筆錢,給弗萊齊埃做一套新衣服,好讓他穿得體體面面的上卡繆佐·德·瑪維爾庭長太太家去。這次見面無疑決定著那兩位朋友的命運,只是因為做衣服需要時間,才推遲了。弗萊齊埃原來計劃跟茜博太太見了面後,去試一試他的上衣、背心和褲子。可他發現衣服全都已經做好了。他回到家裡,換了一頂新假髮,雇了一輛馬車,在上午十點鐘光景去了漢諾威街,希望能見庭長太太一面。弗萊齊埃系著白色領帶,手戴黃色手套,頭頂嶄新的假髮,身上灑了葡萄牙香水,那模樣,就像用水晶瓶包裝的毒藥,那白色的封皮,標簽,以及標簽的細線,都很俏麗,因此而顯得格外危險。他那說一不二的神氣,盡是小肉刺的臉膛,得病的皮膚,發綠的眼睛和邪惡的趣味,好似藍天上的烏雲一般顯眼。在辦公室裡,他在茜博太太的眼中,是殺人兇手用的一把普普通通的刀;可在庭長太太門前,他便成了少婦的小擺設中的一把漂亮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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