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邦斯舅舅 | 上頁 下頁
四一


  畫家莫萊知道邦斯收藏館的價值,他猛地抬起腦袋。這種手段只能在雷莫南克和茜博太太頭上耍一耍。猶太人的那兩隻眼睛就像是稱黃金的天平,一瞥便稱出了女門房有多少份量。這兩人肯定不知道邦斯老人和馬古斯之間常在暗中較量。事實上,這兩位冷酷的收藏家一直相互嫉妒。所以,猶太人方才是心中一亮,他從來也不敢希望有朝一日能踏進那個戒備如此森嚴的後宮。巴黎唯有邦斯收藏館能與馬古斯收藏館抗衡。猶太人比邦斯晚了整整二十年才想到當收藏家;可因為他既是收藏家又是商人,邦斯的收藏館對他是關閉的,對杜索姆拉爾,亦是如此。邦斯和馬古斯兩人心裡都一樣嫉妒。可那些擁有畫廊的人們所追求的名聲,他倆卻都不喜歡。對埃裡·馬古斯來說,能夠細細瞧一瞧老音樂家那些絕倫的藏品,實在太幸福了,無異于一個追逐女人的傢伙,雖然朋友對他一再隱瞞,但他還是潛入了朋友那位漂亮的情婦房中。雷莫南克對這個怪人十分敬重,凡是真正的力量,哪怕是神秘的,也都具有誘惑性,這使得女門房變得伏伏貼貼,格外溫順。她失去了平日在門房裡對待房客以及那兩位先生的橫蠻口氣,接受了馬古斯的條件,答應一定在當天把他領進邦斯的收藏館。這等於將敵人引入陣地的心臟,在邦斯的心窩紮上一刀。十年來,邦斯從來不許茜博太太讓任何人進入他的家門,家裡的鑰匙都由他自己保管,由於她對古董的看法跟施穆克完全一致,所以也就答應了。事實上,善良的施穆克把邦斯的這些寶貝當作小玩藝兒,為邦斯的癖好感到遺憾,無形中影響了女門房,也瞧不起這些古董,從而保證了邦斯的收藏館在很長時間內未受任何外人侵入。

  自從邦斯病倒在床上之後,施穆克接替了他在戲院和寄宿學校的位置。可憐的德國人忙得只能在早上和吃晚飯的時間見他朋友一面,盡自己的努力勉強把一切事情做好,保住他們倆原來的主顧;可他內心痛苦不已,加上這麼多事,弄得他精疲力竭。寄宿學校的女學生和戲院的人從施穆克那兒瞭解到了邦斯得病的情況,見可憐人總是這麼傷心,於是常常向他打聽消息;鋼琴家實在太悲痛了,連那些無動於衷的人也被打動,表示出同情的樣子,那神態,就像巴黎人聽到出現了最大的不幸。善良的德國人和邦斯一樣,生命之源受到了打擊。他既經受著自己的痛苦,同時也為朋友的病而悲痛。為此,每次授課時,他有一半時間都在講邦斯;他經常傻呵呵地中途停止講解,想起朋友的病來,連年輕的女學生也靜靜地聽著他解釋邦斯的病情。課間休息時,他往往抽空跑回諾曼底街,看看邦斯。半個月來,茜博太太盡可能地不斷增加病費的開支,託管的錢用光了,她連連告急,鋼琴教師驚恐不安,但他卻出乎意外地感到自己竟有勇氣強壓住了內心的恐慌。他生平第一次想到要掙錢,而這只是為了家裡不缺錢,當一位女學生真的為兩位朋友的處境所感動,問施穆克怎麼能忍心把邦斯一個人丟在家裡時,他像個蒙在鼓裡的老實人,帶著純潔的微笑回答道:

  「小姐,我們有茜博太太!那可是個寶貝!是顆珍珠!把邦斯侍候得像個王子!」

  可是,施穆克一出門,這家,這病人也就隨茜博太太怎麼擺佈了。半個月來,邦斯沒有吃什麼東西,躺在床上,沒有一點力氣,茜博太太要鋪床,只得扶著他起來,讓他到安樂椅上去坐一坐。這樣的身體,邦斯怎麼可能監視住茜博太太這個所謂的天使呢?不用說,茜博太太是趁施穆克吃飯的時候去埃裡·馬古斯家的。

  茜博太太回來的時候,德國人正在跟他生病的朋友說再見。打從她知道邦斯可能有一筆財產之後,她便再也沒有離開過她手下的這位單身漢,就像孵小雞似的總守在他身邊!她坐在床前的一張舒適的安樂椅上,用她這一類女人的拿手好戲,東家長西家短地不停地嘮叨,替邦斯解悶。下面我們可以看到,這個女人搖身一變,變得討人喜歡,很溫柔,心也細,總替人著想,以馬基雅維裡式的手腕,在老人邦斯的心中確立了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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