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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假維特回絕親事差不多一個月之後,一直經受神經性高熱病折磨的邦斯才可憐巴巴地第一次下床,由施穆克扶著,在太陽底下沿著大街散步。在坦普爾大街,看到這一對榛子鉗一個病得這副樣子,另一個令人感動地照顧著正在恢復健康的朋友,再也沒有人笑話他倆了。等到了普瓦索尼埃爾大街,邦斯一聞到生機勃勃的鬧市氣息,臉上也有了血色;在這條大街上,人很多,空氣流動,富有活力,所以在羅馬那個又擠又髒的猶太人居住區,連瘧疫都不見了。也許是以前他看慣了這場面的緣故,反正見到巴黎這熱鬧的景象,確實對病人起了作用。在雜耍劇院的對面,邦斯跟施穆克分了手,方才,他倆一直肩並肩往前走,可病體正在恢復之中的邦斯時不時撇下他的朋友,仔細瞧著小店裡才擺出來的新玩藝兒。沒想到他迎面撞見了博比諾伯爵,這位前部長是邦斯最尊敬、最崇拜的人士之一,所以,他畢恭畢敬地跟伯爵打了招呼。

  「啊!先生,」法國貴族院議員冷冷地回答說,「你存心要侮辱人家,讓人家丟臉,想不到你還變著法子來跟那個人家的親戚打招呼,你那種報復手段,只有藝人才想得出……先生,請記住,從今天開始,我們誰也不認得誰了。你在瑪維爾家的所作所為,激起了整個上流社會的憤怒,博比諾伯爵夫人也同樣很氣憤。」

  前部長說罷便走,把邦斯丟在那兒,像遭雷擊一般。無論是情欲,法律,政治,還是社會當權者,他們打擊別人的時候,是從來不問對方的情形的。這位國務活動家,為了家族的利益,恨不得把邦斯碾個粉碎,自然絲毫看不到這個可怕仇敵的身體是多麼虛弱。

  「你怎麼了,我可憐的朋友?」施穆克問,他的臉色跟邦斯的一樣蒼白。

  「我的心口剛剛又挨了一刀。」老人扶著施穆克的胳膊,回答道,「我想只有善良的上帝才有權利行善,所以,所有想摻和做這種苦差事的人都受到極其殘酷的懲罰。」

  藝術家的這句諷刺話,實際上是這個好心的老人為消除出現在朋友臉上的恐懼神色而作出的最大努力。

  「我想也是。」施穆克簡單地附和道。

  對邦斯來說,這實在是無法解釋的事,塞茜爾結婚,卡繆佐家和博比諾都沒有給他送請帖。在意大利人大街上,邦斯看見卡爾多先生朝他走來。由於法國貴族院議員早已有話在先,邦斯極力避免耽擱這位人物走路,只是跟他打了個招呼。去年,邦斯每隔半個月都要去卡爾多府上吃飯,可如今,這位區長兼巴黎議員卻怒氣衝衝地看了邦斯一眼,沒有給他還禮。

  「你去問問他,他們到底有什麼跟我過不去的。」老人對施穆克說。對邦斯遇到的倒黴事,施穆克實際上連細枝末節都清楚。

  「先生,」施穆克機智地對卡爾多說,「我朋友邦斯剛剛生了一場病,您恐怕沒有認出他來吧?」

  「當然認得。」

  「可您有什麼好責怪他的呢?」

  「您那個朋友是個忘恩負義的魔鬼,他這種人,如果說還活著,那完全是如俗話所說,雜草除了也會長的。對那些藝人,人們確實有必要多提防點,他們一個個像猴子一樣,很刁,也很邪惡。您那個朋友想方設法要糟蹋他那個家族,讓一個年輕的姑娘丟臉,只是因為別人開了一個並無惡意的玩笑,他要報復。我不願意再跟他有任何關係;我會儘量忘記我認識這個人,忘記他的存在。先生,這些想法是我全家所有人的想法,也是他的家庭,以及過去所有看得起邦斯,接待過他的人的想法……」

  「可是,先生,您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如果您允許的話,請讓我給您解釋一下事情的經過……」

  「要是您樂意,您儘管做他的朋友好了。」卡爾多回答說,「可不要多說了,我覺得有必要先把話跟您說明白,不管是誰,只要試圖為他開脫,辯護,我都不答應。」

  「為他分辯都不行?」

  「對,他的行為是可恥的,所以是無法分辯的。」

  說罷,塞納省議員便抬腿繼續走他的路,不想再聽別人一個字。

  「已經有兩個當權的跟我過不去了。」等施穆克把所有那些野蠻的詛咒告訴給邦斯之後,邦斯微微一笑,說道。

  「所有人都跟我們過不去。」施穆克痛苦地說,「我們走吧,免得再碰到別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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