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邦斯舅舅 | 上頁 下頁


  雖然榮耀無求,但他最終在收藏家的樂趣之中得到了巨大的補償,如果非要他在自己收藏的珍品和羅西尼的大名之間作出抉擇的話,信不信由你,他准會選擇他那滿櫥的可愛珍品。這位老音樂家實踐著施納瓦德的那句公認名言,此人是位博學的名貴版畫收藏家,他曾斷言,人們欣賞一幅畫,無論是雷斯達爾,霍貝瑪,霍爾拜因的,還是拉斐爾,牟利羅,格勒茲,塞巴斯蒂亞諾的,或是喬爾喬涅,丟勒的畫,如果不是只花五十法郎買來的,那就無樂趣可言。

  邦斯絕不買一百法郎以上的東西;要他掏錢花五十法郎,這件東西恐怕得值三千法郎才行;在他看來,價值三百法郎的曠世珍品已經沒有了。機會誠然難得,可他具備成功的三個要素:雄鹿一樣的腿,浪蕩漢的閑功夫和猶太人的耐心。

  四十年來,在羅馬和巴黎施行的這套方法結出了碩果。自打羅馬回國後,邦斯每年花費近兩千法郎,收藏了密不示人的各種寶物,藏品目錄已達驚人的1907號。

  在一八一一年至一八一六年間,他在巴黎四處奔走,當時花十法郎弄到的東西如今可值一千至一千二百法郎,其中有他從巴黎每年展賣的四萬五千幅油畫中挑選出來的油畫,也有從奧弗涅人手中購得的塞夫勒軟瓷;奧弗涅人可都是些黑幫的嘍羅,他們常常從各地推來一車車蓬巴杜式的法蘭西神品。

  總之,他搜集到了十七、十八世紀的遺物,很欣賞那些才氣橫溢,獨具個性的法國派藝術家;那些不為人所知的大家,如勒波特,拉瓦萊—普桑之類的人物,是他們創造了路易十五風格,路易十六風格,那宏麗的作品為當今藝術家的所謂創造提供了免費的樣板,這些人整天弓著腰,揣摩著製圖室的那些珍品,以巧妙的手法,偷樑換柱,搞所謂的創新。邦斯還通過交換得到了很多藏品,交換藏品,可是收藏家們難以言述的開心事!

  出錢買奇品的樂趣只是第二位的,頭等的樂趣,是做這些古董交易。邦斯是收集煙壺和微型肖像的第一人,早於多斯納和達布朗先生,可他在玩古董這一行中卻沒有名氣,因為他不常去拍賣行,也不在那些有名的店家露面,所以,他的那些寶物在市面上到底值多少錢,他一無所知。

  已故的杜·索姆拉德生前曾想方設法接近這位音樂家;可那位老古董王子未能進入邦斯的收藏館就作古了,邦斯收藏的東西,是唯一可以與赫赫有名的索瓦熱藏品相媲美的。

  在邦斯和索瓦熱先生之間,確有某些相似之處。索瓦熱先生跟邦斯一樣,都是音樂家,也沒有多少財產,收藏的方式、方法如出一轍;他們同樣熱愛藝術,也同樣痛恨那些名聲顯赫的有錢人一大櫥一大櫥地搜羅古董,跟商人們展開狡詐的競爭。邦斯跟他的這位敵手、對頭、競爭者一樣,對任何手工藝品,對任何神奇的製品,無不感到一種難以滿足的欲望,那是一位男士對一位美麗的戀人的愛,因些,守齋者街的拍賣行裡,那伴隨著估價員的噹噹擊錘聲的拍賣在他看來實在是褻瀆古董的罪孽。他擁有自己的收藏館,以便時時刻刻都可以享受,生就崇尚偉大傑作的心靈都有著名符其實的戀人的高尚情操;無論是今朝,還是昨日,他們總是興味盎然,從不厭倦,幸而傑作本身也都是青春永駐。可見,他像慈父般護著的那件東西准是失而復得的一件寶物,攜帶時懷著幾多情愛,你們這些收藏家們想必都有體會吧!

  看了這一小傳的初步輪廓,大家定會驚叫起來:「嗨!這人雖然醜,卻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確實,人一旦染上了什麼癖好,就給自己的心靈設置了一道屏障,任何煩惱,任何憂愁都可抵擋。你們這些人再也不能把著自古以來人們所說的歡樂之盅痛飲,不妨想方設法收藏點什麼,(連招貼都有人收集!)那准可以在點滴的歡樂中飽嘗一切幸福。

  所謂癖好,就是昇華的快感!不過,請不要羡慕老先生邦斯,若你產生羡慕之心,那跟類似的所有衝動一樣,恐怕都是誤會的緣故。

  這人感情細膩,充滿生機的心靈永不疲憊地在欣賞著人類壯麗的創造,欣賞著這場與造化之工的精彩搏鬥,可他卻染上了七大原罪中恐怕上帝懲罰最輕的一樁:貪饞。他沒有錢,又迷上了古董,飲食方面不得不有所節制,這可苦壞了他那張挑剔的嘴巴,開始時,這位單身漢天天都到外面去吃請,也就把吃的問題給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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