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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哎呀,你已經提前對他進行了報復。」她說,跳上去摟著他的脖子,「這種事,你和我,我們永遠是利害一致的……」

  「夫人,」這位頭號浪子冷冷地說,「如果您願意把我當作朋友,我同意,但條件……」

  「條件?」

  「是的,條件如下:您一定要同德·羅什菲德先生重新和好,恢復您身分的榮譽,回到安茹街您那漂亮的公館裡去,在那裡當巴黎的女王——只要您讓羅什菲德演個政治家的角色,並在待人接物時表現出埃斯巴太太的那種靈活性和韌性,您就能夠做到這點。我有幸為之獻身的女子應當具有這樣的地位……」

  「可是您忘了必須取得德·羅什菲德先生的同意。」

  「啊!親愛的孩子,」拉帕菲林回答說,「我們已經使他有了與您破鏡重圓的思想準備,我已經以我世家子弟的榮譽向他保證,您比聖喬治區所有的匈茲太太都要好,您得維護我的榮譽……」

  在一個星期裡,卡利斯特天天去貝阿特麗克絲那裡,安東尼總是裝出一副憂傷的樣子說:「侯爵夫人病情嚴重,」不讓他進門。卡利斯特從那裡跑到拉帕菲林家。拉帕菲林的僕人回答說:「伯爵先生打獵去了。」布列塔尼人每次都給拉帕菲林留下一封信。

  第九天,拉帕菲林下條子約卡利斯特做一次解釋。卡利斯特找到了他,不過他有馬克西姆·德·特拉伊陪著。年輕的浪子無疑是想讓馬克西姆做這場戲的見證人,同時,向他顯一顯自己的本事。

  「男爵先生,」夏爾-愛德華心平氣和地說,「這是您賞光寫給我的六封信,它們完完整整,原封未動,沒有拆開看過。

  自那天我從一家窗口看見您在門口(頭一天您在窗口也看見我在門口)以來,知道您到處找我,我事先就知道這些信的內容了。我想,我應當不理睬無禮的挑釁。您是個情趣十分高雅的人,不能因為一位女子不再愛您而恨她,這話只是在我們之間說說而已。跟她喜愛的人找碴兒吵架,並不是重新獲得她歡心的好辦法。而在目前情況下,您的信件帶有根本的缺陷,象訴訟代理人所說的那樣,是無效的。您是位通情達理的人,不會責怪丈夫與妻子重新團圓的。德·羅什菲德先生覺得侯爵夫人的處境不體面。在庫爾塞勒街您不會再見到德·羅什菲德太太了,但六個月之後,今年冬天,在羅什菲德公館裡,您會再見到她。您十分冒失地撲進了夫妻和解的事件裡,而夫妻言歸於好正是您自己促成的,因為德·羅什菲德太太在意大利劇院當眾受辱的時候您沒有救她。我曾替她丈夫向她轉達過一些友好的建議,所以貝阿特麗克絲從意大利劇院出來的時候,讓我乘坐她的馬車。她當時跟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去把阿蒂爾找來!……」

  「噢!我的天哪!……」卡利斯特大聲叫道,「她做得對,我不夠忠誠。」

  「先生,不幸的是,這位可憐的阿蒂爾同一位心狠手辣的女人——匈茲太太生活在一起。長期以來,匈茲太太覺得被遺棄的時刻越來越近了。她根據貝阿特麗克絲的氣色,指望著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德·羅什菲德侯爵夫人。當她發現自己的幻想成了泡影,便惱羞成怒,想一箭雙雕,既報復妻子,又報復丈夫!先生,這些女人呀,為了弄瞎敵人的兩隻眼睛,不怕自己瞎掉一隻眼睛。匈茲這女人剛離開巴黎不久,已經弄瞎了六隻眼睛!……我若是不慎愛上貝阿特麗克絲,這女人就可能弄瞎八隻眼睛。——您大概已經明白,您需要請眼科醫生檢查一下①。」

  ①這句話暗示匈茲太太從杜·隆斯雷那裡得來花柳病,傳給德·羅什菲德先生,再傳給貝阿特麗克絲,卡利斯特則是第三個受害者,但巴爾札克從未暗示貝阿特麗克絲與丈夫和好後繼續同卡利斯特保持關係,因此這段談話也可能是一種策略。

  卡利斯特這時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嚇得面色鐵青。看見卡利斯特面孔變了顏色,馬克西姆不禁微微一笑。

  「男爵先生,這個卑鄙無恥的女人已經嫁給了那個曾為她提供報復手段的男人,您沒想到吧?……噢!女人呀!……現在您明白貝阿特麗克絲要同阿蒂爾到馬恩河畔諾讓鎮去隱居幾個月的理由了吧?他們在那裡有一幢漂亮的小別墅,他們要在那裡醫好眼睛。這期間,人們將把他們的公館翻修一新,侯爵夫人要在他們的公館裡炫耀一下王侯的氣派。一個如此高貴、如此著名、如此和藹的女人,成了夫妻恩愛的犧牲品。在她鼓起勇氣重新承擔妻子義務的時候,如果有人真心愛她,那麼,象您這樣崇拜她、象我這樣欽佩她的人,沒有其他角色可演,只能做她的朋友……如果我自作主張請德·特拉伊伯爵做這番解釋的證人,請您多多原諒。不過,我確實想在這件事上把自己洗刷得一清二楚。至於我,我很願意告訴您,雖說德·羅什菲德太太就才智而言我表示欽佩,但作為女人來說,我極感厭惡……」

  「好了,我們最美的夢,我們聖潔的愛,就這樣告終了!」

  卡利斯特說,他第一次瞭解到這麼多情況,大吃一驚,深感失望。

  「以幻滅告終,」馬克西姆大聲說,「或者說得更難聽一點,以藥瓶子告終!沒有一個人的初戀不是一場春夢。啊!男爵先生,人身上所有聖潔的東西只有在天堂裡才能存在!……這就是我們這些浪蕩子及時行樂,玩世不恭的理由。我呀,我對這個問題進行過深入的研究。您瞧,我昨天結婚了,對妻子將忠貞不渝,我也勸您與杜·愷尼克太太重修舊好,不過……在三個月之後。您不要對貝阿特麗克絲念念不舍,她是典型的愛虛榮的女人,意志薄弱,輕浮風騷;這是個缺少心計的埃斯巴太太,是個胡作非為、心腸冷酷而又沒有頭腦的女人。德·羅什菲德太太只愛德·羅什菲德太太。她會把您同杜·愷尼克太太永遠拆開,然後會把您拋棄而毫無內疚。總之,既非惡貫滿盈,又非道德完美。」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馬克西姆。」拉帕菲林說,「她將是巴黎最好的家庭主婦。」

  卡利斯特跟夏爾-愛德華和馬克西姆·德·特拉伊互相握手,感謝他們消除了他的幻想,然後告辭而去。

  三天以後,德·葛朗利厄公爵夫人突然一大早來到薩賓娜家(自從進行會談的那個上午以來,她還一直沒見到女兒。),發現卡利斯特浸在浴缸裡,薩賓娜坐在旁邊忙著給新內衣繡新花飾。

  「哎,孩子們,你們在做什麼呀?」慈祥的公爵夫人問。

  「沒有什麼,親愛的媽媽。」薩賓娜回答說,抬起頭,用喜悅的目光瞅著母親。「我們演了《兩隻鴿子》的寓言故事①!就這些,沒有別的。」卡利斯特向妻子伸出手,親熱地摟著她。

  ①《兩隻鴿子》,《拉封丹寓言詩》卷九第二篇,雲兩鴿同巢,其中一隻對家居生活感到厭倦,外出旅行,經歷了種種風險,差點送命,最後又飛回老巢。愛情經歷了痛苦之後顯得更加甜蜜。

  一八三八——一八四四年。

  張裕禾/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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