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阿爾貝·薩瓦呂斯 | 上頁 下頁 |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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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有才幹的年輕人作過最勇敢的努力,最大膽的嘗試,她和上帝就是兩個見證人!迄今他所欠缺的,只是愚人之神的幫助,是幸運!於是,這個由愛情支持著的不知疲倦的鬥士,由永遠友愛的目光和忠誠的心指引著,又開始了新的戰鬥!普天下的有情人!請為他祈禱吧! 德·瓦特維爾小姐如饑似渴地讀完這個故事,兩頰火辣辣的,身上熱血奔流;她哭泣,因為憤怒而哭泣。這篇受當時流行文學影響寫成的短篇小說,是羅薩莉所能讀到的第一篇這類作品。其中愛情的描寫,如果說不是出自名家的高手,至少也像是作者在敘述親身的感受。而真情實意即使寫得再笨拙,也會感動一個童貞的心靈的。羅薩莉極為激動的情緒,她的興奮和眼淚,其秘密也就在這兒:她忌妒弗朗切絲卡·科洛納。她對這篇詩意盎然的故事的真實性毫不懷疑:阿爾貝隱去了姓名,也許還隱去了地名,津津有味地講述他的前半部愛情故事。羅薩莉的好奇心使她癢得難受。哪個女人不和她一樣,想知道自己情敵的真實姓名呢?她已經在戀愛了! 她讀著這篇對她有感染力的故事時,對自己說了一句莊嚴的話:我在戀愛!她愛阿爾貝,心上感到一股惱人的欲望,要把他爭到手,要把他從這個不相識的情敵手中搶過來。她想到自己既不懂音樂,長得也不漂亮。 「他永遠不會愛我的。」她心想。 越有這個想法,她越是想要知道:她弄錯了沒有?阿爾貝是否真的愛著一位意大利王妃?他是否也被她愛著?在這至關重要的一夜,當年大名鼎鼎的瓦特維爾當機立斷的本領,在這個女繼承人身上充分施展了出來。有一些糊塗的母親把自己女兒禁錮在孤獨之中,年輕姑娘遇上一個重大事件,平時束縛她們的那套戒律既未曾料到,也無法阻擋她現在想出來的種種古怪計劃,那正是女孩子們受到重大事件的刺激後,盤算來盤算去的那些計劃。她想從亭子那兒搭個梯子下到阿爾貝家的花園裡,乘律師熟睡的時候,站在窗外探探辦公室的究竟。她想給他寫信,她想打破貝桑松社會的束縛,把阿爾貝引進呂蒲公館的沙龍裡來。這件大事,就是對德·格朗塞神甫本人來說,也是件難以完成的傑作,而她腦子一轉就想出辦法來了。 「噢,有了!」她想道,「父親在魯克塞田莊上有些爭端,我這就去!如果沒有官司好打,我就把官司造出來,他就會到我們家客廳裡來了!」她嚷著,從床上一躍而起,奔向窗口,去看夜裡照亮阿爾貝的神妙的燈光。時鐘敲響清晨一點,他還睡著。 「我要看他起身,他也許會走到窗口來的!」 正在此時,德·瓦特維爾小姐目睹了一件事情,這件事把日後掌握阿爾貝秘密的鑰匙交給了她。在朦朧的月光下,她瞥見兩條胳膊從亭子裡伸出來,幫助阿爾貝的傭人熱羅姆翻過牆脊,鑽進了亭子。羅薩莉馬上認出來,熱羅姆的內線是女僕瑪麗埃特。 「瑪麗埃特和熱羅姆!」她想道,「瑪麗埃特,一個那麼醜的丫頭!當然啦!他們都該感到難為情。」 瑪麗埃特雖然醜得厲害,年紀已經三十六歲,但她繼承了好幾塊地。她服侍德·瓦特維爾夫人已有十七年,夫人很賞識她,因為她虔誠,為人正直,在家裡資格也老。她肯定把工資和外快節省下來,存放出去。按每年大概十個路易計算,利上滾利,加上遺產,她差不多有一萬五千法郎了。在熱羅姆眼裡,一萬五千法郎就改變了視覺原理:他發現瑪麗埃特身材苗條,一場好厲害的天花在這張平板乾癟的臉上留下的麻點和疤痕,他再也看不見了;對他來說,歪歪斜斜的嘴巴也是正的,自從薩瓦龍律師雇用他,使他和呂蒲公館接近以來,他便正正經經向這位和女主人一樣死板、一樣假正經的虔誠女僕發動攻勢,而她象所有難看的老處女一樣,要求反而比美人還高。半夜亭子裡的一幕對明眼人是容易解釋清楚的,但對羅薩莉來說,就很不好理解了。不過,她卻受到了一次最危險不過的教育,這就是有了一個壞榜樣。母親對女兒嚴格管教,十七年來一直把她置於自己的卵翼之下,可是在一個小時之內,一個女僕有時只用一句話,常常是一個動作,就把這漫長而艱苦的工程破壞殆盡!羅薩莉重新睡下,盤算著她能從這次發現裡得到什麼好處。第二天清早,羅薩莉由瑪麗埃特陪著(男爵夫人有點不舒服)去望彌撒,她挽起女僕的胳膊,使這個弗朗什-孔泰女人好不吃驚。 「瑪麗埃特,」她對女僕說,「熱羅姆的東家信任他嗎?」 「我不知道,小姐。」 「別在我面前裝蒜了。」羅薩莉語氣生硬地反駁,「昨天半夜,在亭子裡,你都讓他擁抱了。難怪你那麼贊成我母親裝飾亭子的計劃。」 羅薩莉感覺到瑪麗埃特胳膊的顫動,知道她在發抖。 「我對你沒有惡意,」羅薩莉繼續說,「你放心好了,我對母親一字不提,你想見熱羅姆多少次都可以。」 「不過,小姐,那是誠心誠意的,」瑪麗埃特回答說,「熱羅姆除了想娶我以外沒有別的念頭……」 「那你們幹嗎要在夜裡幽會呢?」 瑪麗埃特嚇呆了,無話可答。 「你聽著,瑪麗埃特,我也是,我也在戀愛!我暗中在單相思。說到底,我是父母親唯一的孩子,所以,你對我比對世界上任何人更可以寄予希望……」 「那當然,小姐,你永遠可以相信我們。」瑪麗埃特大聲說道,她沒有料到問題這樣解決,好不高興。 「首先,要不聲張都不聲張。」羅薩莉說道,「我不願意嫁給德·蘇拉先生,但是我無論如何要一樣東西,你們要我保護,這是代價。」 「什麼呀?」瑪麗埃特問道。 「我要看看薩瓦龍先生叫熱羅姆投寄的信件。」 「這幹嗎用啊?」瑪麗埃特問道,她害怕了。 「噢!就是看看嘛!事後你再投到郵局好了。這不過把信稍微耽擱一下罷了。」 這時,羅薩莉和瑪麗埃特走進教堂,各人想著各人的心思,沒有去念彌撒常規經。 「我的天!這件事裡究竟有多少罪孽呀?」瑪麗埃特想道。 羅薩莉讀了那篇短篇小說後,靈魂、頭腦和心都受到了震動,她終於從小說裡看出來,這是為她的情敵寫的故事。她象孩子一樣,對一件事情想呀想的,到頭來竟想到,《東部評論》雜誌定會寄給阿爾貝的心上人的。 「噢!」她跪著,把頭埋在手裡,做出悉心祈禱的姿態,思忖道:「噢!怎樣才能促使父親去查閱一下這份雜誌的訂戶名單呢?」 午飯後,她哄著父親陪她在花園裡散步,把他帶到了亭子裡。 「親愛的小爸爸,你相信我們這本《評論》寄往國外嗎?」 「它剛辦不久……」 「哎!我敢打賭它會寄往國外。」 「不大可能。」 「你去瞭解瞭解,查查國外訂戶的名單。」 兩小時以後,德·瓦特維爾先生對女兒說:「我沒說錯,國外一個訂戶都還沒有。他們希望納沙泰爾①、伯爾尼和日內瓦能有訂戶。他們也寄一份去意大利,但這是贈閱,寄給米蘭一位太太,寄到她在貝爾吉拉特大湖畔的山莊。」 ①瑞士地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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