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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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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會兒,我發現自己身上竟然還有那種令人不快的本事——發狠,主要的是,在我自個兒不對的時候還去叱責別人。 不過,這事並不是馬上就發生的。我上臥室去了。我看了看,那瓶子底部還有那麼一丁點兒在晃蕩,我把它吸入注射器,——原來只有四分之一針管。我將這針管用力一擲,差一點就將它摔碎,我自個兒也哆嗦起來。我小心翼翼將它拾起,仔細端詳了一番,——一點兒裂縫也沒有哩。我在臥室裡呆坐了大約二十分鐘。我走出來,——她不見了。 她走了。 您瞧,——我憋不住了,找她去了。我朝她那廂房亮著燈的窗戶敲了敲。她出來了,裹著頭巾,來到那小門廊上。夜,靜悄悄,靜悄悄。雪,疏鬆而酥脆。遠處的天際,蕩漾著春日的氣息。 ——安娜·基裡洛夫娜,勞駕,請把藥房的鑰匙給我。 她悄聲說了一句: ——我不給。 ——同志,勞駕,請您把藥房的鑰匙給我。我這是以醫生的身份在跟您說話哩。 在夜幕中,我看出她的臉色變了,變得慘白慘白的,而眼窩凹陷下去了,深深地凹陷下去,黑洞洞的。她用那樣一種嗓音回答我,弄得我心裡不禁湧出一縷憐惜。 但那股兇狠勁立時又襲上我心頭。 她說: ——您為什麼,為什麼這樣說話呢?唉,謝爾蓋·瓦西裡耶維奇,我——真可憐您。 這時,她鬆開了一直拽著頭巾的兩隻手。於是,我看見鑰匙就在她手裡。這就是說,她出來見我時就拿起了鑰匙。 我(粗魯地): ——把鑰匙給我! 說著,就從她手裡將鑰匙一把奪了過來。 我穿過那朽舊的、顫顫悠悠的小橋,向著那泛著白色的醫院院部走去。 我心頭怒不可遏,這首先是由於,對於配製皮下注射用的嗎啡溶液,我竟全然不懂,一無所知。我是個醫生呀,而不是女醫士! 我邊走邊哆嗦。 我還聽見,她就像一條忠實的狗,尾隨在我身後。一股柔情在我心坎裡油然而生,可我將它抑制住了。我轉過身來,兇相畢露地說: ——您配不配? 她就像是註定沒救了,揮了揮手,那意思仿佛是在說「反正也無所謂了」,然後,她輕聲答道: ——那好,我配吧。 ……一小時之後,我恢復了常態。當然,我請求她原諒我那毫無來由的粗魯。我自個兒也鬧不清,我怎麼會那樣。先前,我可是一個講究禮貌的人哩。 她對我這道歉所作出的反應是很怪的。她一下子雙膝跪地,依偎著我的手臂而說道: ——我不生您的氣。不會的。我現在已經清楚,您這人是完了。我可清楚了。我要詛咒我自己,就因為當時給您注射了那一針。 我盡力安慰她,要她相信,她與這事毫無干係,我本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向她許諾,從明天起我就開始認認真真地戒除,其措施是逐漸減少劑量。 ——您現在一針注射多少?(……) ——您還是別激動! ……說實話,我明白她為什麼擔心。確實,Morphiumhidrochoricum①可是一個極為可怕的玩意兒,很快就能使人上癮的。然而,有這麼一丁點兒的上癮也還不能就算是嗎啡中毒吧? ①拉丁文:鹽酸嗎啡。 ……老實話,這個女人可是惟一真正忠實於我的人。其實,她也應該成為我的妻子;那一位,我可是給忘了。我忘掉了,為這畢竟還應該感謝嗎啡呢…… 一九一七年四月八日 這真是折磨。 四月九日 春天真可怕。 封在小瓶裡的魔鬼。可卡因——封在小瓶裡的魔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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