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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時辰到!時辰到!(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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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現在並不害怕什麼,瑪格。」大師突然這樣回答她,並且抬起頭來。她覺得他現在又恢復到從前的樣子了。從前他描寫那些未曾目睹、但卻深信不疑的事件時就是這個樣子。「我不害怕,是因為我什麼都已經體驗過。人們對我極盡了恐嚇之能事,如今他們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嚇住我了。但是,瑪格,我可憐你,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也正因為這樣,我才總是對你講同樣的話。你清醒清醒吧!為什麼要跟一個有病的乞丐呆在一起,毀掉自己的一生呢?你回去吧!我為你難過,所以我才這麼說的。」 「啊,你呀,你呀,」瑪格麗特連連搖晃著她蓬鬆的頭髮低聲說,「唉,你呀,你這個缺乏信念的不幸的人呀!為了你,昨晚我赤身裸體地奔忙勞碌了整整一夜,我失去了原有的本性,獲得了新的素質,我曾經一連幾個月獨自呆在小黑屋裡冥思苦想著那唯一的一件事——想著降臨到耶路撒冷上空的暴風雨,我哭紅了眼睛,哭幹了眼淚。可足現在,當幸福降臨到我身上的時候,你卻要趕我走?嗯,好吧,我可以走,我走,不過,你要記住:你是一個殘酷的人!他們毀了你的心靈,使你的心靈空虛了!」 一陣痛苦的柔情湧上大師心頭,於是他不知怎麼竟把臉埋在瑪格麗特的頭髮裡放聲痛哭起來。瑪格麗特顫抖的手指在大師的鬢角跳動著,她一邊哭,一邊訥訥地說: 「是啊,看這銀絲,這銀絲!我是眼看著嚴霜染白了這顆頭顱的!啊,我的這顆、我的這顆飽經憂患、備受熬煎的頭顱啊!看,你這雙眼睛成了什麼樣子!眼睛裡空無一物……而你的肩上,肩上卻有沉重的負擔……他們摧殘了你!把你毀了……」瑪格麗特抽抽搭搭地哭著,她的話越來越沒有條理了。 大師擦了擦眼淚,把瑪格麗特從地上扶起來,自己也站起來,堅定地說: 「好啦,瑪格!你使我感到慚愧。今後我永遠不再這樣沒有志氣了,也永不再提這個問題。你放心吧!我明白,你我都是被自己心靈的疾病害苦了,而且,這病說不定還是我傳染給你的……有什麼辦法呢,我們兩個就一起來承受它吧。」 瑪格麗特把嘴唇湊到大師耳邊小聲說: 「我可以憑你的生命向你保證,以你構思出的那個占星家的兒子①向你保證:一切都會好的。」 ①指本丟·彼拉多,即大師傾注全部心血所構思的小說中的主要人物。 「嗯,好啦,好啦。」大師回答她。他笑了笑,又說:「自然嘍,當人們像你我這樣被剝奪掉一切的時候,就該求助於陰曹地府的力量了!嗯,行啊,求助於陰曹地府我也同意。」 「你看,你看,現在你又和從前一樣了,你在笑,」瑪格麗特說,「不過,叫你那些文縐縐的字眼兒見鬼去吧!什麼陰曹不陰曹,地府不地府的,不全都一樣嗎?我可是餓了。」 她拉著大師的手來到餐桌旁。 「我有點不大相信,這桌飯菜不會馬上鑽進地縫,或者從窗戶飛走吧?」大師說。他的情緒已經完全穩定下來了。 「不會飛走的!」 恰恰在這個時候,窗外傳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 「祝闔家平安!」 大師不由得打了個冷戰,而已經習慣於不尋常事件的瑪格麗特卻大聲喊道: 「這是阿紮澤勒!啊,真好,多好啊!」她隨即對大師耳語說:「你看,看,他們不會丟下我們不管的!」她跑去開門。 「你倒是把衣襟掩好啊!」大師沖著她的後影喊了一聲。 「我才不管這些呢。」已經跑到小走廊的瑪格麗特回答說。 阿紮澤勒走進來,向大師點頭致意,向他問好,一隻斜眼對著他閃閃發光。瑪格麗特在一旁高興地大聲說: 「啊,我真高興!一輩子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不過,阿紮澤勒,請原諒我這個樣子,連衣服也沒穿!」 來客請她不必在意,並告訴她:他不僅見過赤條條的女人,而且還見過連皮都剝光了的女人呢。阿紮澤勒先把一個黑緞子小包放在火爐旁邊的角落裡,便興沖沖地在桌旁坐下來。 瑪格麗特給客人斟上一杯白蘭地,阿紮澤勒高高興興地一飲而盡。大師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時而在桌子下面用右手偷偷掐一下自己的左手。①其實,大師多餘這樣做,掐也沒有用,來客並沒有融化在空氣中,眼前這個棕紅頭髮的矮個子男人身上並沒有任何可怕的地方,只不過眼珠上有塊白翳。但眼裡有白翳的人也常見,這跟魔法毫無關係。不過,他的穿著倒有些不大一般,穿的像件僧侶長袍,又像件斗篷。可是,如果平心靜氣地想想,這也是常有的事,客人喝白蘭地也像一切好人一樣,舉起杯子一飲而盡,並不吃菜。他這一杯酒喝下去,倒使大師的頭腦裡嗡嗡響起來。 ①掐一下試試痛不痛,以此來判斷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幻覺,自己是否在做夢。 大師暗自思忖:「看來,瑪格麗特說得對!坐在我面前的當然是撒B的使者。其實,我自己不久前,就在前天夜裡,還向詩人伊萬證明過他在牧首湖畔遇見的就是撒旦,怎麼現在反倒怕起這種想法來,想到什麼催眠術、幻覺上去了呢。哪裡來的什麼催眠術!」 大師認真地觀察起阿紮澤勒來,他覺得阿紮澤勒的眼睛裡含著某種不大自然的東西,好像他心裡有某種想法暫時還不打算說出來。大師暗想:「他這絕非一般的拜訪,一定是受命而來的。」 大師的觀察力果然十分敏銳。 客人喝下了第三杯白蘭地,看來三杯酒對他並沒有起任何作用。但這時客人終於開髒了: 「嘿,見鬼,這所地下室還是挺舒適的嘛!不過,就是有一個問題:在這兒,在這地下室裡,能幹些什麼呢?」 「我也正這麼說呢。」大師笑了笑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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