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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第十章 一場災難

  《消息報》夜班編輯部裡燈火通明,胖乎乎的發排編輯在那張落滿鉛塵的桌子上拼排那專載「各加盟共和國巡禮」電訊稿的第二版版面。一條校樣落入他的視線,他透過夾鼻眼鏡仔細地看了一遍,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他把校對科的幾個校對員和幾個排版工都叫了過來,讓大家看看這條校樣。這張細長條的墨蹟未乾的校樣上印著這樣一條消息:

  「斯摩棱斯克省,格拉契夫卡城。本縣發現一種巨形母雞,體大如馬,也像馬那樣愛尥蹶子。沒有尾巴,其尾部生有資產階級的太太們愛插戴的那種羽毛。」

  排字工們捧腹大笑。

  ——想當年,——發排編輯打開他那粗嗓門嘻嘻地笑著,開腔道,——我在《俄羅斯言論報》的瓦尼亞·瑟京①手下工作那會兒,也有人喝醉了酒胡編起什麼白象的新聞,確實鬧過這笑話的。現如今呢,更有甚者,都編造起什麼鴕鳥的新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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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即伊萬·德米特裡耶維奇·瑟京(1851—1934),俄國著名出版家,自1897年起主辦《俄羅斯言論報》(1895—1918)。

  排字工們哄堂大笑。

  ——可不是嘛,就是鴕鳥唄,——那個排版工說,——那麼,要不要將這則消息排上版面呢,伊萬·沃尼法季耶維奇?

  ——你怎麼啦,犯傻了?——發排編輯回答道,——讓我奇怪的是,秘書是怎麼把關的,——分明是篇醉鬼胡編的電訊稿。

  ——人家小聚了一回狂飲了一頓,准是這麼回事。——幾個排字工附和道。那個排版工便把這篇關於鴕鳥的報道從版面上給撤掉了。

  這一來,儘管《消息報》在次日是正常出版了,像往常一樣,內容豐富,有著大量有趣的材料,但它對格拉契夫卡的鴕鳥這事卻是隻字未提。編外副教授伊萬諾夫,這人向來是天天都讀《消息報》的,這會兒在自己的研究室裡合上報紙,打了個哈欠,嘟噥了一句:「一點有趣的事也沒有。」就起身去穿上白大褂。沒過一會兒,他的研究室裡便燃亮了煤氣燈,響起了蛙叫聲。而佩爾西科夫教授的那個研究室裡,則是一片混亂。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潘克拉特愣愣地站在那裡,兩手緊貼褲縫。

  ——明白了……遵命。——他說。

  佩爾西科夫將那加了火漆封印的一包東西交給了他,吩咐道:

  ——你就直奔那畜牧處去找該處處長普塔哈,你就直接沖著他說一句,他就是一頭豬。你告訴他,是我,佩爾西科夫教授這麼說的,就是這麼說的。然後就把這包東西交給他。

  ——一份好差事喲……——臉色煞白的潘克拉特思忖道,接過那包東西,走了出去。

  佩爾西科夫怒不可遏。

  ——鬼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在研究室裡來來回回地踱起步來,不住地搓著那已戴上手套的雙手,嘮嘮叨叨地發牢騷,——這簡直就是對我對動物學界一次空前罕見的嘲弄!那些該詛咒的雞蛋都能運到農場,可是我整整兩個月都不能得到那些必需的東西。好像美洲就那麼遠!總是亂糟糟的,總是毫無體統可言。——他掰著手指頭計算起來,——捕捉……喏,頂多有十天就足矣,喏,好吧,——就算要十五天吧……喏,好吧,給它二十天吧,加上空運所需的兩天,從倫敦飛到柏林是一天……從柏林飛到我們這兒是六小時……多麼不像話呀,簡直是無法形容了……

  他氣勢洶洶地撲向電話機,往什麼機關打起電話來。

  他的研究室已經為進行那類神秘而又極其危險的實驗而把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封門窗用的紙條都已裁好備齊,帶導管的潛水帽都已整整齊齊地擺在那裡,還準備出好幾個像水銀般閃光的小罐,罐面上貼著標簽——「化工建設志願隊」、「嚴禁觸摸」以及那種畫著骷髏和兩根交叉的白骨的劇毒品標記。

  要使教授的心神平靜下來並著手做一些細小的操作,至少得花去三個小時。這一回他也是這樣。今兒他在研究所裡一直工作到了晚上十一點,因而這奶黃色的牆外世界所發生的一切,他便一無所知。不論是那個在莫斯科全城沸沸揚揚地傳開來的什麼大蛇之類的荒唐流言,還是賣晚報的報童大聲叫賣時所宣揚的那條奇怪的電訊槁,教授均無知曉,因為副教授伊萬諾夫這天晚上上藝術劇院看《費奧多爾·約安諾維奇》①去了,這一來,也就沒有人向教授通報新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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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即俄羅斯詩人阿·康·托爾斯泰(1817—1875)的劇作《費奧多爾·約安諾維奇》(18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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