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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聽筒裡有人在哇啦哇啦地說了一通,哢嚓哢嚓地敲了一陣,甚至從遠處都能聽出來,聽筒裡傳過來的那個聲音,顯示出那種居高臨下的寬容,他這是在跟一個年紀小小的小孩子在交談哩。結局是,臉漲得發紫的佩爾西科夫砰的一聲掛上了聽筒,繞過聽筒而沖著牆壁說道:

  ——我可要洗淨雙手。

  他轉過身來走到桌前,從桌上抄起那張公函,從眼鏡框上邊將公函自上而下又通讀了一遍,隨後,則透過鏡片將它自下而上地再看了一遍,突然間,他號叫起來:

  ——潘克拉特!

  潘克拉特在門口出現了,就好像是在歌劇中乘升降梯而浮上舞臺。佩爾西科夫瞥了他一眼,發出了一聲怒吼:

  ——你給我出去,潘克拉特!

  只見這潘克拉特臉上未流露出一絲詫異的神色,就消失了。

  佩爾西科夫這才朝那來人轉過身來說道:

  ——那好吧……我遵命。這與我並不相干。而我對它也沒興趣。

  教授的這番話與其說讓那來人生氣了,勿寧說讓他驚愕了。

  ——我向您道歉,——他開腔了,——您哪,是同志吧?……

  ——您怎麼老是同志來同志去的……——佩爾西科夫皺著眉頭嘟囔出這麼一句,可是就此也就打住了。

  ——可是……——從羅克的那副表情可以識讀出這個意思,——我向您道……

  ——就這樣,得啦,——佩爾西科夫打斷了他,——這是一台球形弧光燈。你們可以移動它的目銳而獲得,——佩爾西科夫朝那個就像照像機的小箱子的頂蓋上敲了一下,繼續說,——獲得一束光線,而移動物鏡,你們便可以把這束光線聚集起來,這是1號鏡頭……與2號鏡頭,——佩爾西科夫切斷了那束光,然後在分光箱的石棉底板上重又讓那束光燃亮,——而在這底板上,在這束光線下,你們就可以鋪滿你們所喜歡的一切東西,來作試驗。極為簡單,不是嗎?

  佩爾西科夫一心想表露出那份譏諷與鄙夷,可是那來人並沒有聽出來,他那雙炯炯發亮的小眼睛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分光箱。

  ——不過,我得提醒一下,——佩爾西科夫繼續說,——不要將手伸進這光束裡,因為據我觀察,它會引起上皮組織增生的……至於這類增生是否屬惡性的,很遺憾,我尚不能判明。

  其時,那來人麻利地將雙手藏到了背後,這一舉動使他手拿的皮帽都掉到地上了,隨即他朝教授的那雙手瞅了瞅。那雙手的表皮整個兒都被碘酒燒得發黃了,那右手腕上呢,還纏著繃帶。

  ——那您是怎麼對付的,教授?

  ——你們可以上庫茲涅茨橋大街施瓦貝的店裡去買些橡皮手套嘛,——教授氣呼呼地回答道,——我並沒有義務操這份心呀。

  說到這裡,佩爾西科夫就好像是透過放大鏡看切片似的,對那來人打量了一眼:

  ——你們這是從哪兒動起這個念頭的呢?總而言之……

  你們這是出於什麼動機?……

  這個羅克終於極為生氣了。

  ——我向您道……

  ——要知道,總該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呀!……為什麼你們就對這一光束抓住不放了呢?……

  ——就因為有一件意義極其重大的事……

  ——啊哈。極其重大?那樣的話……潘克拉特!

  而當潘克拉特出現時:

  ——等等,我想一想。

  於是,潘克拉特馴順地消失了。

  ——我呀,——佩爾西科夫說道,——我無法明白的是這一點:為什麼需要這份匆忙與這份機密呢?

  ——教授,您都已經把我給搞懵了,——羅克回答道,——您可是清楚,公雞母雞都死得一隻也不剩了。

  ——那又怎麼樣呢?——佩爾西科夫大聲叫了起來,——難道你們要讓那些雞一刹那間就復活起來,是這樣想的嗎?又為什麼要借助於尚未研製出來的這種光束呢?

  ——教授同志,——羅克回答說,——說實話,您可把我搞糊塗了。我要對您說的是,我們必須恢復自己的養雞業,因為國外的報刊上有些報道在說我們的種種壞話。情況就是這樣的。

  ——且讓他們在那裡說去吧……

  ——喏,您可要知道喲。——羅克詭秘莫測地回答道,晃了晃腦袋。

  ——我倒想知道,是誰想出這樣的一種用雞蛋來繁殖雞的點子來的?

  ——是我。——羅克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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