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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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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男人的妾——也就是使女那樣的女人——從她主人家裡逃跑了,跑回了娘家。她這樣做是非常不順服的表現。她的主人是個寬容、善良的男人,想把她接回去。妾的父親是懂規矩的,對不聽話的女兒很失望,因而應允了,於是,兩個男人共進晚餐,慶祝他們達成一致。但這就意味著,等男人帶著妾吃完飯再動身時天色已晚,到了半夜,他們只好在一個小鎮上落腳。那個鎮上的人,男人一個都不認識。好在有個慷慨的城民說,他們可以在他家留宿。 可是,別的城民懷著邪惡的欲念來到這戶人家,要主人把這個旅人交給他們。他們想羞辱他,做淫邪罪孽的事。但那種事若是在男人之間發生將格外邪惡,所以,慷慨的主人和那個趕路的男人就把妾推到了門外。 「好吧,她是活該,你們不這樣認為嗎?」維達拉嬤嬤說,「她本來就不該逃跑。想想她給別人帶去了多少折磨!」她接著說,到了清早,趕路的男人打開門,妾倒在門檻上。「起來。」男人對她說。但她沒有站起來,因為她已經死了。那些罪孽的男人害死了她。 「怎麼會?」貝卡問道。她的聲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她緊緊攥著我的手。「他們是怎麼害死她的?」兩行眼淚滑下她的臉頰。 「很多男人做的淫邪之事會在瞬間害死一個女孩,」維達拉嬤嬤說道,「上帝用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我們應當滿足於自己的命運,不要反抗。」主事的男人應該得到女人的尊重,她說。如有違逆,下場就是這樣。上帝總會讓惡人罪有應得。 後來我才知道這故事的結局——男人如何把妾的屍身切成十二塊,一塊一塊地送到以色列人的十二個支派,請求他們把那些殺人兇手處死,好給他備受淩虐的妾報仇;那些兇手都是便雅憫人,所以便雅憫人又是如何拒絕的。隨之而來的是兩族人的戰爭,便雅憫人幾乎被殺光了,連他們的妻兒都被殺了。後來,其餘的十一個支派思考了一下,覺得以色列人的第十二個支派若是全滅了就太糟了,所以停止了殺戮。十一個支派一致立誓,不允許剩下的便雅憫人和任何以色列女人公開結婚生子,但默許他們偷搶外邦女孩,非公開地成家,而他們也正是這樣做的。 但我們在課堂上沒聽到故事的其餘部分,因為貝卡忍不住哭著說:「太恐怖了,這太恐怖了!」我們都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位。 「貝卡,克制一下自己。」維達拉嬤嬤說。但貝卡無法克制。她哭得那麼凶,我差點兒以為她要窒息了。 「我可以抱抱她嗎,維達拉嬤嬤?」我終於問道。嬤嬤會鼓勵我們為其他女孩祈禱,但最好不要有身體接觸。 「我想可以吧。」維達拉嬤嬤不情不願地說道。我張開雙臂抱住貝卡,讓她靠在我肩頭哭泣。 貝卡的狀態讓維達拉嬤嬤很惱火,但她也有點擔心。貝卡的爸爸不是大主教,只是個牙醫,但他是個很重要的牙醫,而維達拉嬤嬤有一口爛牙。她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幾分鐘後,埃斯蒂嬤嬤進來了。需要讓我們安定下來時,就會把她叫來。「沒事了,貝卡,」她說道,「維達拉嬤嬤不是故意要嚇你的。」這話不儘然屬實,但貝卡不再哭了,開始抽噎。「還有別的解讀方式去看待那個故事。對於自己犯下的錯,妾很難過,想要彌補過錯,所以她犧牲了自己,以免那個善良的旅人被那些邪惡的匪徒殺掉。」貝卡微微側過腦袋:她在聽。 「你不覺得妾很勇敢,也很高尚嗎?」貝卡聽後輕輕點了點頭。埃斯蒂嬤嬤歎了一口氣。「為了幫助別人,我們都必須做出犧牲,」她用寬慰的語氣說道,「男人們必須在戰爭中犧牲自己,而女人是在別的方面做出犧牲。什麼人做什麼事,就是這樣劃分的。好了,我們可以吃點小點心,高興一下。我給大家帶了燕麥餅乾。姑娘們,你們可以自由活動了。」 我們坐在位子上吃起了燕麥餅乾。「別像個小寶寶一樣。」舒拉蜜越過我,輕聲對貝卡說,「那只是個故事。」 貝卡好像沒聽到她的話。「我以後絕對、絕對不結婚。」她似乎是在喃喃自語。 「會的,你會結的,」舒拉蜜說,「每個人都會。」 「不是每個人都會。」貝卡這話只是對我說的。 15 寶拉和我爸爸結婚後幾個月,有個使女來到了我們家。因為我爸爸是凱爾大主教,所以她就叫奧芙凱爾。「她以前應該是叫別的名字,」舒拉蜜說,「跟別的男人的姓。她們被調來調去,直到生出孩子。反正她們都是蕩婦,不需要真正的姓名。」舒拉蜜說,蕩婦就是不止和丈夫一個人有關係的女人。雖然我們並不知道「有關係」到底是什麼意思。 舒拉蜜說,使女們肯定比蕩婦還蕩,因為她們連丈夫都沒有。但維達拉嬤嬤抹著鼻子說過,你不應該對使女無禮,或稱她們為蕩婦,因為她們在用贖罪的方式服務社會,我們應該為此感謝她們。 「我不明白為什麼當蕩婦就是在服務大眾。」舒拉蜜在嘀咕。 「因為寶寶啊,」我輕聲回應,「使女們可以生寶寶。」 「別的女人有些也可以啊,」舒拉蜜說,「但她們不是蕩婦。」這話沒錯,有些大主教夫人、還有些經濟太太也能自己生,我們看到過她們挺著大肚子。但許多女人沒法生。埃斯蒂嬤嬤說,每個女人都想有孩子。每個不是嬤嬤、也不是馬大的女人。因為維達拉嬤嬤說,如果你不是嬤嬤,又不是馬大,還沒要孩子,那你到底有什麼用? 這名使女的到來意味著我的新繼母寶拉想要個孩子,因為她不把我當成她的孩子:塔比莎才是我的媽媽。但凱爾大主教呢?我好像也不算他的孩子。好像我在他倆眼裡是透明的。他們看著我,但實際上卻透過我,看到了牆壁。 使女走進我們家時,按照基列的算法,我已經快到女人的年齡了。我長高了,臉變長了,鼻子也挺了。我的眉毛變濃了,彎成了兩道半圓形,不像舒拉蜜的眉毛是細細絨絨的一小節一小節,也不像貝卡的那樣稀疏,睫毛的顏色也深了。我的頭髮更厚實了,從灰褐色變成了深栗色。所有這些變化都讓我滿意,哪怕有反對虛榮的警告,我還是會端詳鏡子裡的自己,轉來轉去,從各個角度細看。 更讓人警覺的是,我的胸部開始隆起,在我們不該多加留意的身體部位,毛髮也滋生出來:雙腿,腋下,以及難以直述的恥部。只要這些現象出現在一個女孩身上,她就不再是珍稀的花朵了,而是一種更危險的生物。 我們在學校裡學過預備知識——維達拉嬤嬤展示過一組讓人尷尬至極的圖示說明,為了讓我們明白身為女人應該完成什麼責任、擔負什麼樣的角色——已婚婦人的角色——但那些圖片上沒什麼切實信息,也不太讓人安心。當維達拉嬤嬤問我們有什麼問題時,沒人提問,因為你該從何問起呢?我想問為什麼非得這樣,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因為這是上帝安排的。對於一切疑問,嬤嬤們都是這樣打發我們的。 用不了多久,我的雙腿間就會流出鮮血:同校的很多女生都有了。為什麼上帝在這件事上沒有另做安排呢?但他對鮮血有一種特殊的興趣,從讀給我們聽的經文裡便能知曉這一點:鮮血,淨化,更多鮮血,更多淨化,流出的鮮血淨化了不純潔的人,但你不能讓自己的雙手沾上血。血是污穢的,尤其是從女孩身體裡流出的血,但上帝也曾一度鍾愛血濺聖壇。不過他已經不喜歡了——埃斯蒂嬤嬤說的——現在更喜歡水果、蔬菜、靜默的忍受和諸多善行。 就我所知,成年女性的身體是個愚蠢的大陷阱。如果有個洞,就必然會有東西塞進去,也必然會有東西鑽出來,所有的洞都這樣:牆上的洞,山裡的洞,地上的洞。對這麼一個成熟的女體,你盡可擺佈利用,也會出很多紕漏,所以我別無選擇,只覺得如果沒有這種身體,我會更好過。我想過不吃東西,讓身體縮小,還試過一天,但後來太餓了,堅持不下去,只好半夜去廚房吃了點湯鍋裡的碎雞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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