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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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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我敲響他的房門,聽到回答,調整了一下表情,進門。他站在壁爐旁,手裡舉著已快見底的酒杯。通常他要等我來之後才喝點烈性酒,雖然我知道他們在晚飯時已經喝了葡萄酒。他的臉微微有些發紅。我努力猜測他到底喝了多少杯。 「嗨,」他招呼道,「小美人兒今晚好嗎?」 有幾杯,但不太多,因為他的笑容是裝出來的,經過精心設計。而且舉止不失禮貌。 「很好。」我說。 「來點小小的刺激如何?」 「對不起,你說什麼?」我問。在他這個行為後面,我意識到一種局促不安,一種拿不定能帶我走多遠、沿什麼方向的疑惑。 「今晚我想給你一個小小的驚喜。」他說完笑起來,那副樣子更像是竊笑。我注意到今晚他說的所有話裡都帶著「小」字。他想把一切都縮小,包括我這個人。「一件包你喜歡的東西。」 「是什麼?」我問。「是中國跳棋嗎?」諸如此類的隨便話我盡說無妨;他似乎樂於看我這樣,尤其是喝了幾杯之後。他喜歡我舉止輕浮。 「比那強多了。」他說,故意吊我胃口。 「我真等不及了。」 「太好了。」說著,他走到桌子旁,在抽屜裡摸索了一陣。然後把手藏在身子後面,走到我跟前。 「猜猜看。」他說。 「動物、植物還是礦物?」我說。 「嗯,動物。」他故作嚴肅地說,「我得說,毫無疑問是動物。」他把手從背後拿出來,乍一看,那上面抓的似乎是一把淡紫和粉紅的羽毛。接著他一下抖開。原來是一件衣裳,顯然是女裝:胸前為乳罩式,上面覆蓋著紫色的星狀閃光飾片。短及大腿根部的裙邊佈滿網眼,周圍綴著羽毛,上半身也是。看來我前面說的送腰帶的話多少也猜對了些。 我奇怪他從哪里弄來這東西。所有類似的「奇裝異服」照理都已被徹底銷毀。我記得曾在電視上看到銷毀場面,是在不同城市拍攝的新聞鏡頭剪輯,一個個城市依次報道過去。在紐約,這項活動被稱為「曼哈頓大掃除」。時代廣場上燃起熊熊大火,周圍聚滿密集的人群,個個嘴裡念念有詞。女人們每當感覺到攝像機鏡頭對準自己,便立刻高舉雙臂,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臉上輪廓分明、面無表情的青年男子不斷往火堆裡扔著無數暗黃綠色、紅色和紫色的絲綢、尼龍和仿皮以及黑色、金色和閃閃發亮的銀色綢緞;還有比基尼內褲和透明乳罩,上面用粉紅緞子做的心形圖案遮住乳頭。製造商、進口商和推銷員跪在地上向公眾謝罪。他們頭上戴著笨蛋高帽①似的圓錐形紙帽,上面是紅墨水寫的「厚顏無恥」。 ①舊時學校中作為懲罰給成績差的學生戴的一種圓錐形紙帽。 不過肯定會有一些漏網之魚,不可能清除得那麼徹底。這東西一定和那些雜誌一樣:是通過非法途徑搞到的。它散發著濃重的黑市氣味。它不是嶄新的,已被人穿過,腋窩下有點起皺,還有些汗漬,其他女人的汗漬。 「我只能目測一下大小,」他說,「希望能合身。」 「你想讓我穿那個東西?」我說。我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一本正經,很不情願,但這個主意還是不無誘人之處。我從未穿過和這東西有一點點類似的衣服,那麼耀眼炫目,誇張顯眼,像演戲似的,是了,它一定本來就是戲裝,要麼就是從某個不復存在的夜總會里弄來的演出服。我穿過的服飾中和這東西最接近的便是泳衣,還有一套粉色蕾絲背心式內衣,是從前盧克買給我的。儘管如此,這東西還是讓人內心發癢,充滿孩子氣的盛裝打扮的誘惑。再有,它是那樣的招搖搶眼,對嬤嬤們該是多大的譏諷,罪孽深重,卻又是那麼的隨心所欲,自由自在。自由,如同其他所有東西,純屬相對而言。 「好吧。」我說,不想表現得太迫不及待。我希望讓他覺得我是在給他面子。現在也許就要接觸實質了,他的深藏不露的真正欲望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他是不是在門後藏著一根馬鞭?會不會拿出「鐵靴子」①,把他自己或我弓身夾在桌子上? ①舊時一種鉗足夾腿的刑具。 「這是用來掩人耳目的。」他說,「你還得在臉上化化妝。我這裡有那些玩意兒。不這樣根本進不去。」 「去哪裡?」我問。 「今晚我要帶你出去。」 「出去?」這個詞匯早已過時,不用說,現在再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讓男人帶女人出去了。 「出這個家門。」他說。 不用說我也知道這個提議太冒險,對他如此,對我更是如此。可無論如何我還是想去。任何事情,只要能打破這單調劃一的生活,攪亂被眾人認為高尚體面、理所當然應該遵守的常規秩序,我都想幹。 我告訴他不想當著他的面穿這件東西。我仍然羞於在他面前展現身體。他說他把身子轉過去,並真的這麼做了。於是我脫去鞋子、襪子和棉襯褲,在寬大的裙子裡套上那件羽衣。然後把裙子脫掉,把兩根細細的綴滿閃光飾片的帶子攀上雙肩。還有鞋子,淡紫色的,跟高得出奇。整個行頭都不是太合身,鞋子偏大了些,腰有點緊,但還算能穿。 「好了。」我說。他轉過身。我自我感覺蠢極了,真想有面鏡子瞧瞧自己的模樣。 「很迷人,」他說,「現在來弄臉。」 他所有的不過是一支唇膏,放得很久了,軟塌塌快要融化的樣子,散發著一股人造葡萄酒的味道,還有就是一些眼線膏和睫毛膏。沒有眼影,也沒有胭脂。有那麼一瞬間,我好像忘了該如何使用這些東西。我先是試了試眼線膏,一下就把眼皮弄得烏黑一團,好像剛和人打過架。我用植物油做的潤手液將它擦去,重新來。又在顴骨上抹了些唇膏,揉進皮膚。我這麼做時,他則為我舉一面銀背面的鏡子。我認出它是賽麗娜·喬伊的。一定是從她屋裡拿來的。 至於頭髮就無計可施了。 「太棒了。」他說。此時他已開始興奮起來,好像我們正精心打扮,準備去參加一個聚會。 他走到櫃子前,拿出一件帶帽子的披風。淡藍色的,屬夫人們的顏色。這一定也是賽麗娜·喬伊的。 「把帽子拉下來遮住臉,」他說,「注意,別把妝弄花了。這是為了應付檢查站。」 「可通行證怎麼辦?」我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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