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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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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我會設身處地,把自己擺在他的位置。我這麼做只是一種策略,為的是猜猜看他下一步會對我有何舉動。儘管很難相信我對他擁有了某種權利,但我還是相信了,雖然其中不乏猶疑不定的成分。偶爾我會覺得自己已經能夠用他看我的眼光看我自己,雖然有些模糊不清。他希望向我證明什麼,希望送我禮物,希望為我服務,希望喚起我的柔情。 確實,他有所需求。尤其是在喝了酒之後。 一些時候他牢騷不斷,而另一些時候則開朗達觀。有時他會力圖辯解,為自己尋找理由。就像昨晚。 過去的問題並不全在女人身上,他說。最大的問題還在男人。他們已經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我說。可他們明明還有…… 他們無所事事,他說。 他們可以賺錢,我說話的口氣有些難聽。此刻我已不再懼怕他。懼怕一個坐著看你往手上塗潤膚乳液的人很難。這種缺乏恐懼的心態十分危險。 那遠遠不夠,他說。那太抽象了。我是說男人與女人之間已毫無關係。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說。你怎麼解釋那些無處不在的色情窩點?他們甚至把性機動化。 我談的不是性,他說。性只是它的一部分,是輕易就能得到的東西。隨便什麼人,只要用錢就能買到。問題是他們缺乏工作的動力,缺乏奮鬥的目標。我們有當時的統計數字。你知道他們那時候抱怨最多的是什麼嗎?是沒有感覺。男人們甚至開始對性失去興趣。對婚姻也興味索然。 現在他們有感覺嗎?我說。 是的,他說,目光望著我。他們確實有了感覺。他站起身,繞過桌子朝我坐的椅子走來。從後面把雙手放在我肩膀上。我看不到他。 我想聽聽你是怎麼想的,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我不怎麼想東西,我輕聲回答。他希望得到的是親昵,可那是我無法給他的。 而且我的想法根本無足輕重,毫無價值,不是嗎?我說。我想什麼無關緊要。 正因為如此,他才能放心告訴我一些事情。 好啦,來,說說看,他催促著我,手上用了點勁。你這麼聰明的人,一定有自己的看法。 關於什麼?我說。 關於我們所做的一切,他說。關於事情的結果如何。 我使自己保持紋絲不動。努力掏空思想。我想到沒有月亮的夜空。我沒有什麼看法,我說。 他歎了口氣,鬆開緊捏的雙手,但仍放在我肩上。毫無疑問,他知道我怎麼想。 要炒蛋就得打破蛋,有失才有得,他這麼說。我們以為可以創造一個更美好的社會。 更美好?我聲音細弱。他怎麼會認為這樣更美好? 所謂更美好,並非對人人而言都是如此,他說。對某些人,它從來都意味著更糟。 我平躺著,潮濕的空氣擠壓著我,像鉛塊,又像泥土。我希望能下一場大雨,來場雪暴就更好。烏雲、閃電、震耳欲聾的雷聲。也許會斷電,這樣就能以害怕為由躲到廚房去,同麗塔和卡拉一道坐在桌子旁,她倆會容忍我的膽怯,因為她們自己也一樣害怕。她們會讓我進去。到時會點起蠟燭,三個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各自的臉孔在搖曳不定的燭光和窗外撕破夜空的白色閃電中忽隱忽現。 我仰望天花板,望著那個石膏花的圓環。畫個圓,走進去,它會保護你。中間是那盞枝形吊燈,一根由撕開的床單編成的布條從吊燈上垂下來。她就在那裡像鐘擺一樣輕輕搖晃,就像孩提時雙手攀住樹枝任身體晃動。當時她確實安然無恙,受到完全保護,直到卡拉開門進來。有時我會感到她仍在這間屋裡,同我在一起。 我有種被埋葬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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